裴輕舟兩人用餐的地方本是一處集市。

幾處趕早的菜販子挑起售空的菜筐,大約正準備回家,有幾個賣糕點、甜水、餑餑的攤子,人來人往中始終有人駐足。

還有賣錦帶、陶瓷、風車等小玩意的,買家的臉上大多帶著稀奇的笑意。

安寧城如常的秋日午後,誰能想到,江湖的暗潮會在這樣平和的城裡流淌。

宅院?客棧?還是偽裝成什麼店鋪的暗樁?方天宇到底帶萬子夜去了哪裡?這些販夫走卒中是否有長生教的殺手?

當下,裴輕舟無從查起,看誰都覺得可疑。

但她還是很給陸誠面子地呲牙一笑,用筷子挑了幾根麵條送進嘴裡,邊咀嚼清湯寡水的麵條,邊託著腮望向街心。

“聽說了嗎?剛才有人白日撞鬼了!”集市上人多嘴雜,隔壁茶攤子坐下兩位布衣百姓。一位是個中年漢子,一位是個耄耋老者,剛倒了茶水就聊起天來。

說話的是漢子,言語間,帶著市井閒談裡慣有的神秘兮兮。

裴輕舟本無心去聽人閒聊,卻被中年人的下一句話吸引了過去,“聽說是個紅衣的厲鬼,兇得很嘞。”

紅衣?

暗紅色的妖異衣袍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她不由地與陸誠對視一眼,兩人悄悄地關注起隔壁的話題。

老者顯然對漢子所言略知一二,接過話頭問道,“你說的鬼宅,可是東四街尾的那一座?”

“對,對!”漢子連聲應答,“可不就是那一家。那宅子連匾額都沒有,這些年從不曾聽聞有人居住,也不見有人出入,卻在半夜時能聽見痛苦鬼叫,嚇人得很啊!”

老者不慌不忙地啜了口茶,“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愛相信神鬼誌異。就不能是有錢人家建了別院,常年不來安寧城,使得夜梟築巢半夜啼叫嚒。”

漢子對老者淡漠的態度感到不滿意,接下來的語氣,故意添了些神叨叨,“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有人撞見那院子裡衝出個暗紅色的厲鬼。”

老者不屑一笑,“你又知道是厲鬼?”

漢子“嘖”了一聲,“看樣子就是厲鬼!那厲鬼面目全非,臉上裹著人皮,還有腐爛的皮肉掛在下巴上......”

老者敷衍地道:“還有呢?”

漢子又說,“然後,厲鬼身形一晃,就憑空在牆頭消失了!後來,又有人說,那撞見鬼的路人,也不知道被拖到哪裡去了......”

“啪啪”兩聲,裴輕舟與陸誠雙雙站起身來,把面錢往小桌上一扣,縱身掠上屋簷,風馳電掣地向東四街而去。

茶攤上的兩人只看見兩道身影一晃,麵攤子上就空空如也,突然搞不清楚剛才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那裡吃麵,頓時目瞪口呆。

老者見多識廣,率先回過神來,哈哈笑了兩聲,“你看,是那個什麼......輕功罷了,哪裡有鬼?我看,那所謂鬼宅子,多半住的是江湖人。我聽說江湖人練功久了,就會瘋癲痴傻,以後東四街,咱們還是少去為妙。”

陸誠掠過了一丈有餘,仍是聽見老者這一句,差點腳滑,皺著俊臉道:“在老百姓眼裡,我們敢情都是妖魔鬼怪啊。”

裴輕舟雙足交替不停,“嗖”地跨過一隻曬著太陽的大白貓。

兩人相處久了,現在倒是能想起慢上幾步等等陸誠,再順勢踢出一記大少爺口中的“鞭策腳”。

“我看他們說得沒錯,那方天宇可不是比鬼還惡。至於旁的,尋常百姓不知道江湖高手都是什麼樣子,他們只說他們看見的,只信他們願信的,說我們是瘋是傻,又何必介懷。”

“也對。”陸誠早不是那個上氣不接下氣的紈絝少爺,自從他愈加發奮,輕功的進步也是非比尋常,雖然仍落下半步,卻有了餘力言語,“你看啊,我爹不瘋,你爹不瘋,江玉遲說不好,算痴不算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