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輕舟一覺醒來,房間裡已是灑落了滿地的銀輝。

幾個時辰前,萬子夜給趙青松止血治傷,嚴追下了山回三更樓覆命,整件事告了一個段落,她的精神終於撐到了極限,昏昏沉沉地回了房,蒙上厚被子,倒頭便睡。

半夢半醒之間,她依稀知道自己發了燒,頭痛得厲害,喉嚨也幹得冒煙。想著起身去倒杯茶來喝,可是身子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氣。

“......你淋了雨,身子不舒服,怎麼不早說?我敲了半天門,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迷濛之中,似乎聽見了個無奈的聲音,然後是嘩啦的水聲,等她想睜開眼睛的時候,一條溼乎乎的熱巾蓋在了她的臉上。

“......子夜。”她懶得摘下毛巾,任視野裡一片漆黑,喃喃地出聲,“趙師兄怎麼樣了?”

那聲音又響起了,嘟嘟囔囔,似乎滿不高興的樣子,“我不是他。你怎麼連生病的時候,都在操心別人。”

一隻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手,隔著面巾撫在她的額上,“輕舟,你是不是……”

“……”

對話戛然而止。她的眼皮實在太過沉重,熱乎乎的面巾又太過舒服,沒過片刻,就抵抗不住睏意,沉入夢鄉中去了。

“退燒了!”眼下,裴輕舟從地上拎起涼透的巾子,隨手搭在架子上,怎麼都想不起睡夢之中到底有誰來過。她撓了撓頭,索性不再去回憶,披了衣袍推門出去。

要說幸虧她的身體結實,睡過了一覺,體力就恢復了七八成,雙足輕點,身影如夜鶯般輕盈疾掠,沒過一會兒就到了某個地方。

眾星羅列,月似清燈。山頭上拂過幽涼的夜風,直吹到無垠的銀河裡去。

“還好是個晴夜啊,望星崖的景色,怎麼瞧也瞧不膩。”裴輕舟邊自言自語,邊信步走向崖頂,飛身躍上一塊平坦巨石,大喇喇地盤腿坐下。

遠遠望去,道觀裡仍舊點著不少燈,想來因為白天的變故,大夥兒都有的忙活。

按說依她的性子,事事都衝在前頭,本來應該第一個守著趙青松甦醒,然後仔仔細細地對他問詢一番,可是不知為何,出了房門,腳下一轉,便往這邊來了。

裴輕舟單手托腮,遙望萬丈星河,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裴姑娘,我道你是膽大包天的俠女,怎麼,也有躲起來偷偷嘆氣的時候?”

冷冷清清的笑聲從身後響起,裴輕舟立即起身回望,只見樹影中緩緩走出個玄衣的女人,戴著白玉夜叉的面具,紅唇翹起,揚著柔和的弧度。

“李樓主,怎麼是你?”

李秋月輕笑道:“來望星崖的路,我比你還熟悉,怎麼不能是我?”說著,她一躍而起,負手站在巨石之上,玄色衣袍迎風而舞,周身披著星月之光,一股凜然的傲氣傾瀉而出。

裴輕舟總算知道為什麼嚴追一提到這樓主,就顯得十分頭疼。就算這李樓主再怎麼自恃武藝高強,作為三更樓的樓主,也太過肆意妄為。

哪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隻身跑到青城道觀裡來,萬一讓人抓到了那還得了?

李秋月彷彿看透了裴輕舟的腹誹,嗤笑了一聲,“我作為青城道觀的老前輩,故地重遊怎麼了?清訣師父知道了,還得熱烈歡迎我呢。”

裴輕舟:“......”

這人貴庚?這樣惡劣的性子也能當上殺手之首?

裴輕舟轉念一想,自家的老父親也是半斤八兩,裴家莊擱在他手上倒是沒給敗了。於是不禁思考道,是不是清訣師尊的那一批徒弟,根本就是按個性挑出來的,不是沒譜的不要。

“裴姑娘,怎麼不說話?那日在三更樓的船上,你那句師姐,不是叫得挺歡,再叫一聲聽聽?”

——敢情還是個記仇的。

裴輕舟撇了撇嘴,“李樓主,別拿晚輩尋開心了。你到底來道觀做什麼?”

“我不是說了,故地重遊。”

裴輕舟嘿聲道:“你要是想回道觀來,不如直說。”

聞言,李秋月瞪起眼睛,“誰說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