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出現了不識公子坐在高堂邃宇之中,滿堂百姓烏泱泱地伏在地上,高喊“教主千秋萬代”的畫面,笑楓子幾人心中不禁生出一陣惡寒。

漢子見眼前三人臉色明滅不定,咳了幾聲,言語中帶有退縮之意,“楓林大仙到底何時回來?我等他回來再看,您這位神神算,我不看了!”

說罷,踉蹌著轉身欲走。

裴輕舟正欲阻攔。

“且慢。”一聲清逸的喝聲止住了漢子,那漢子轉頭看去,原來是神神算身側,一直沒有作聲的那位“小仙”。

制止住漢子離去的,正是萬子夜。

要說萬子夜的模樣,在鬼畫符似的面紋下仍顯得周正,白衣朗朗,雙目沉靜如海,天生給陌生人一種不可褻瀆卻親和之感,在這楓林堂中,倒最像個悲天憫人的仙家。

“你這病,可治。”

萬子夜這一出聲,漢子望著他平和的眸子,心中似乎仍寄託了些希望,緩緩地坐回桌前。

不料,萬子夜卻不故弄玄虛,直截了當問道:“你咳有多久?”

漢子仍舊不明所以,“半月有餘......這跟......”

萬子夜不給漢子胡說的機會,繼續問道:“可有口乾,盜汗,咳時是否胸悶脹痛,亦或有心悸之感?”

漢子見萬子夜神情嚴肅,不敢不答,答過問題後卻又扯些有的沒的,“我這身子一向硬朗,就是半月前,去臨鎮親戚家走動,回來抄近路走了山裡,這不,隔天就咳嗽上了。您看,是不是邪祟......”

“不是。”萬子夜溫聲說著,擱下拂塵,一撩衣袖,伸出手來,閃電也似地擒住漢子的手腕,見漢子掙扎,語氣與手勁不由地加重了些,“你不要動。”

萬子夜到底也是練武之人,漢子如何脫得開去,手臂扭動了幾下,便認命地由人扣著,臉上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道你是什麼仙人,原來不過是個大夫。”

陸誠早就從屏風外面伸進頭來觀望,狡黠一笑,道:“我們這位,是仙,是醫仙。你聽沒聽過火車靈官王元帥,主管收瘟攝毒,保人身康體健,他就是那靈官座下......”

“陸誠。”裴輕舟打斷陸誠,輕輕搖了搖頭,“不要再說,一會兒給這位病人說得迷糊了,又該以為是神仙顯靈救他,念不得大夫的好。”

漢子冷下臉來。

萬子夜卻不介意,診過了脈,鬆了手,依舊好言好語,“你這病並不嚴重,應是染了風寒,又拖了一陣子,才會至此。”

漢子一指笑楓子,“他方才說我有惡疾呢。”

笑楓子哼聲道:“上官越還說他會騰雲駕霧呢,我瞅著你,半信半疑的。怎的,我說你有惡疾,你還真信?”

漢子的臉色又難看幾分,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雙頰通紅。

裴輕舟拽了拽笑楓子的衣角,笑楓子這才閉上了嘴,扭過頭不再看那漢子。

萬子夜從桌上拾起紙筆,快速地寫了個方子,推到漢子眼前,“左右你口中的‘楓林大仙’回不來,你不如先去城北找個醫館瞧病。若是擔心花銷,可先試試我這方子,都是尋常的藥材,要不了幾個錢。”

見漢子不為所動,又道:“你總要為家中妻兒考慮,難道你真能加入所謂的‘神教’一走了之,不管不顧地拋下家人?妻子沒了丈夫,孩子沒了父親,縱使你的病被神教治好了,你能心安?”

這正說到漢子的猶豫之處。

那漢子雖迷信上官越,但也不是鐵石心腸,琢磨著萬子夜的話,呆坐當場。耷拉著肩膀坐了許久,坐得臉色忽明忽暗。

坐到裴輕舟懷疑他們保不齊要捱罵的時候,那漢子終於有了動作。

他悶頭將藥方子拾起,揣在懷裡,胡亂衝眾人行了個禮,憋紅著臉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