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袍客長出一口氣,開始緩緩收功,睜開眼時,天色已擦亮,回首東天,只見晨星、歲星與熒惑三顆大星連成一線,竟是罕有天象,可惜自己閒書看的少,觀星定時還是少時打獵練就,星相就一竅不通了,根本看不出吉凶悔吝!

“咦!”正要起身收拾行囊的皮袍客赫然發現,本來大石上被他截斷出來的玄黃二氣已經被他吸取一空,然而當他撤去了禁制,竟然很快就再次滿溢,二色光華又開始滲出來!

這個山神有點意思!此時皮袍客大敵將至,已經沒有時間去細究其中禍福,當下便再次趺坐,既然山神沒什麼事,還如此慷慨,也就不再使用“斬根符”,直接持咒運轉陣法,開始吸取這源源不斷的神力來恢復修為。這一次運功時間就長得多,太陽昇起又落下,獵民結隊上山又滿載而歸,但經過這裡祭拜時卻對皮袍客視若不見,顯然都是凡夫俗子,還堪不破這套杖幡法器的迷陣。

直到第三天頭上,皮袍客的丹府內已經凝成一枚黃豆粒大小的暗金色內丹,實力也恢復至巔峰七成左右,正當皮袍客打算一鼓作氣、恢復巔峰實力時,突然心神一顫,一隻被他留在三百里外的監視使靈,竟然毫無徵兆突然就無聲無息地在他感知中消失,而且什麼資訊也沒傳回來!

該來的,終究來了!

皮袍客是薩滿修道,再轉而修神,做薩滿時領神的神偶尚在,但出關以後,無論怎麼溝通自己的領神,都沒有回應。想象中的主場之利沒發揮出來,只得靠使靈來獲得訊息。

從白山脫身後,皮袍客就在必經的來路上留下一隻烏鴉使靈。烏鴉本就是黑色,又性成群出沒,這就讓這隻使靈可以完美地隱藏自己,更好地監視追殺者的動向,為自己提前預警,可以說,自己能逃回北陸,這些烏鴉使靈功不可沒。之前幾次烏鴉使靈雖然也最終都被發現,但無一例外都出色地完成了警訊傳遞——要知道,那可是由兩位溫養境帶隊的數十位修道者!此時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打掉,無論如何,這都不能是一個讓人輕鬆的好兆頭。

皮袍客徐徐收功,來敵強大,他大概還有四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必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皮袍客逐一收回了布在山神石四周的五支小幡,盤算了一會,覺得雖然這山神立場難明,但自己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不妨以這枚能源源不絕提供神力的山神石為依託佈陣,就算有變數,以自己對山神實力的估計,在自己提防的情況下,難以給自己造成什麼傷害,反而如果山神摻和進來,局面會搞得更混亂,而自己則未嘗沒有混水摸魚、李代桃僵的脫身之機。

當下走至石前,拈一張拜神符,想了想既然神力搶都搶了,拜神就免了吧,收好拜神符,直接以神念渡入石中,道:“出來一見吧!”

石上玄黃二氣一陣劇烈流轉,半晌,石內怯生生地探出一個頭顱,剛一看見皮袍客,又倏地縮了回去。皮袍客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一頭鹿?那之前的一聲象熊又象虎嘶吼的又是什麼東西?

彷彿是為了回答皮袍客的疑問,石中驀地又傳出一聲象熊又象虎的嘶吼,那個山神猛地把頭戳出巨石,怒目圓睜,呲牙咧嘴,嘴裡還惡狠狠地嚼著一把——蕨菜?——這山神什麼新潮造型?那山神低下頭,把兩隻毛茸茸的小角毫無威脅地向前抵著,不是一隻可愛的小鹿又是什麼?一隻可以學熊和虎叫的鹿山神?嚼著蕨菜登場?皮袍客一時有些失神了,怎麼感覺這都像是做夢一樣,把自己被追殺的緊張氣氛都給破壞了。

那鹿山神嘶吼完畢,見皮袍客呆那裡不動了,以為已經完全被自己嚇住了,便自信滿滿地從巨石裡踱出來,昂著頭高傲地道:“哼!之前本神見你受傷可憐,賞你些神力,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不發發脾氣你不知道本神的厲害!”只可惜聲音奶聲奶氣,完全沒有神的威勢。但鹿山神顯然沒這個自覺,徑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念你初犯,罰你向本神進供一筐新鮮蕨菜,這次本神就饒恕你了!”

皮袍客只當這山神是巨石日久生靈,只是尚未誕生智識,沒想到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住進了一頭成妖的小鹿魂魄,雖然能口吐人言,靈智已成,但一身神力流轉的氣象,當是還沒到開府境,完全就是一隻沒有根腳的小妖才能出現的修煉情況。

皮袍客也不理那鹿妖,走至石前,以手撫石,神力沿巨石下探,果然未遇任何阻力,只覺過了一道屏障,下一刻便已在一處巨大的神力空間,狀如山洞,其形成方式類似於丹府,下有一池,滿滿全是玄黃二色神力,此時已凝成液狀,各自流轉,不愧是幾百年的積蓄。那鹿妖也不知成妖多久,守此寶山尚不能開府,完全一副睡在火山口而不自知的天真。如此倒也簡單,神力可以放心地取為己用,也算是幫那鹿妖去除一大隱患。

念頭一轉,已在石外。那奶萌奶萌的鹿山神發現自己被無視,正要準備再次發飆,可那皮袍客還要趕時間,沒心情陪它繼續玩了,一個鎮字元便要祭出,打算讓鹿山神先安靜一會兒。可惜他的速度遠沒那小鹿見機更快,皮袍客臉色剛變,小傢伙已經“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一通捯飭蹭到皮袍客腳下,拼命地用小腦袋蹭皮袍客的小腿,呦呦悲鳴,哭得稀里譁拉。

皮袍客頓時哭笑不得,凌空指畫的鎮字元還未完成就給驚得散了神力,險些反噬到自己。但也不好拿小東西如何,便道:“回你的石內老老實實待著,任何動靜都不要出來,還有你下面的神力我要取走一些。”

那小鹿妖一見安全了,哪管什麼神力不神力的,拿去拿去,滋溜一聲逃回了大石,再無聲息。

想到這裡,皮袍客已經拿定主意,掐起印訣一引龍杖,龍眼內立刻射出四道毫光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延伸,那毫光甚有靈性,並不完全走直線,竟可隨地形彎曲變化,轉眼之間便把四個方向的情況探明反饋給皮袍客,由於幡子的品相不佳,陣池規模本就受限,還要避開山下獵民的莫昆,最終皮袍客確定的陣池所覆地界,僅為以他為圓心的身週二裡許半徑區域,恰好把三里外的獵民莫昆圈在外面。

定好幡位,皮袍客先在身側紮下黃幡,劍指一引,“咄!”的一聲,其餘四幡便如四支箭一樣自行沿龍眼所放毫光飛走,盞茶時間,所有陣幡已經以山神石為中心就位。

皮袍客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刻不停,取一黃符,靈光一轉激發符膽,翻手捺在黃幡杆頭,腳下並步罡踏斗,以龍杖為法劍緩緩舞動。五幡則緩緩地釋放出常人肉眼根本看不見的五色氤氳霧氣,在陣池內漫開,最終融成一團灰霧,遮覆住整個陣池,陣幡、龍杖、山神石和皮袍客俱隱於霧中不見蹤跡。此時如果有修道者進入,他就會發現此地已經五行錯亂、方位顛倒,所有景物都已經不在原來位置,並且時時變幻不定。這時他就要施展術法,定住方位不讓自己在陣中迷失,另一方面還要以神力護身抵擋瘟病侵襲,如果皮袍客不介意,他想出陣還算容易;如果他想破陣,分心探查陣眼,那就要提防隨時來自皮袍客的術法攻擊!這是皮袍客的神域,同境之敵就算同時來上幾個,皮袍客都有信心讓他們在陣內乖乖躺平。

初試此陣時,皮袍客也是嘖舌不已,佈設如此粗暴簡單的陣法,威力竟然如此強絕!只是感受著現在的小小陣池,皮袍客不禁想起他在唐地鬥法的情景,那時陣幡品階為玄級神器,陣池一落,可罩住居有十數萬人的雄城,一旦催動,陣中生靈念力可源源不絕地為自己提供神力,使自己可以施展遠超平時修為的術法,雷法施放鋪天蓋地,遁法來去無影無蹤,輕輕鬆鬆便可越階對抗;大陣的迷陣功能也是相當強橫,遮護住自己與陣幡,與前來圍剿的佛道大能數十人糾纏而進退從容,甚至對方至今都未能和他照面!一場鬥法,百里成灰,自己則如入無人多境,那才叫一個酣暢淋漓!

反而回到關外自己的老巢後,倒是束手束腳起來,不但致使玄級神幡盡毀,換成了現在的懷舊版,還引來了實力不明的大敵,算來往老窩逃簡直是自己最大的失策!只是自己復仇目標已經超預期的完成,繼續在唐地遊蕩,自己仍然能心無掛礙地下手屠城嗎?未可知。

此時,灰霧籠罩的範圍內,所有的蠃鱗毛羽昆五蟲都開始擾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