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臨倚摸著那隻鴛,眼中掉下淚來,熙牧野閉上了嘴。他只是站在臨倚身後,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那樣專注,卻不說一句話。

臨倚對那些西域的奇珍異寶看也不看一眼,全都交給了瀲灩。其實這些年瀲灩差不多是她的管家兼賬房先生。臨倚一向將錢財看得極淡,因為她總是覺得如果連命都沒有了,那還要錢能有什麼用。她只是將那個鴛放在了自己的寢宮。還有那捲羊皮卷,她弄了一個古木檀香的盒子裝著,交給瀲灩,要她好好儲存著。

至此,臨倚對馭風皇帝的敵意竟然全部都消失了。馭風皇帝是她在這個充滿敵意的世界傷害她最深的人,卻也是第一個向她遞出橄欖枝的人。臨倚內心的感覺很複雜,可是她並不想記住那些傷害,然後讓自己在這裡這樣孤立無援,連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其實她在這裡最熟悉的人,應該是熙牧野。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面目,他在外面是多麼地冷酷邪魅,而在這裡他變成了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又寵又恨的人,儘管這寵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外面冷麵王爺的外號,還有他那些雷厲風行的手段。

可是也正是因為她將他的面目看地清楚,所以他也就是她最防備的人,他們之間的距離是最遠的。她永遠都無法放下對他的防備。

臨倚依舊在翊坤宮裡過著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閒適生活,馭風皇帝卻再也沒有來過翊坤宮。瀲灩每日裡愁眉苦臉站在翊坤宮的門口,如望夫的女子一般身長脖子往龍熙宮看。

她總是對臨倚唸叨,鐵要趁熱打,要和馭風皇帝拉好關係,將這棵大樹好好靠穩,只有這樣,臨倚公主才能夠更安全。可是臨倚卻將她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這讓她非常地憂愁。

這一日,她又忍不住開始遊說臨倚:“公主,你這樣一直縮在翊坤宮是不行的,感情是需要聯絡的。馭風皇帝已經主動示了好,我們怎麼樣也要有所表示呀。不然你讓他的面子往哪擱?更何況,現在皇上病成這樣,這都多少天了,你一眼也不去看他。你還是他的皇后呢,你覺得你稱職嗎?”

臨倚好笑地放下手中的書,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

瀲灩跺腳:“公主,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臨倚看瀲灩真的惱了,猶豫了一會才正色道:“你覺得皇上的身體為什麼這樣脆弱?何以一個風寒,他竟然這樣拖延了十來日還不見好轉?那一晚,我和他在一起,可是我什麼事都沒有。按理說,他的身體不應該不如我。”

瀲灩一愣,臨倚這一說,她才發現,這裡面似乎真的有很大的問題。她也是宮中多年的老人了,這裡面的事有多嚴重,她很清楚。她當場就變了臉色,震驚地睜大眼睛看著臨倚,訥訥地說:“公主,你不要嚇我,你是說……”

臨倚嚴肅地點點頭,瀲灩看她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知道自己的猜測和臨倚的猜測相符,她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說:“不可能,這怎麼可能。皇上,他這樣睿智,怎麼會不知道?!”

臨倚走過去扶起她,道:“我現在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某些人的陰謀,所以我這段時間一直不去看皇上。我只是想暗中觀察,也許,我能想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瀲灩緊緊抓住臨倚的衣袖:“公主,那怎麼辦?我們現在怎麼辦?”

自古以來,針對帝王的陰謀必定都是牽連一個國家根基的大事。一個帝王被推翻,有多少人要失掉自己的性命。也許就為著某個人的將山夢,這個世界就要陷入一片腥風血雨中。

臨倚輕輕拍拍她的手,道:“沒事,你不要擔心。也許只是我杞人憂天,也許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糟糕。我們要做的,只是不動聲色,靜觀其變,知道嗎?所以,今日我們所說的話,你不能和任何人講。你可記住了?”

瀲灩臉色蒼白地點點頭。臨倚嘆口氣道:“好了,我現在就去看皇上,如你所願。”

聽說臨倚要去看馭風皇帝,瀲灩卻有些緊張地攔住她:“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這樣的渾水,也是我們趟得的嗎?你為什麼還要往上湊啊。”

臨倚笑著安撫她:“沒事。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背後的人現在只是敢動這樣的小手腳,證明他們還沒有任何可以起事的根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們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的。”

雖然臨倚說的對,可是瀲灩仍然憂心忡忡:“話是沒錯,可是公主,你可想過,雖然你是東靖的皇后,可是我們實質上沒有任何的權力。我們實質上就是……”那兩個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臨倚臉上的笑有些蒼涼,道:“那你說,我們能怎麼辦?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像你說的,他現在是我們唯一的依靠。如果他倒了,我們在這個世上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瀲灩低下了頭,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半晌,她讓開了,臨倚走出了翊坤宮。

她的心中就像壓著一塊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樣的事,確實是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刺下來。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他坐在她的身邊,對她說“以後我會盡力保護你”的時候那樣純淨的目光,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帶著彩芳去的龍熙殿,走到殿外,長貴早早就進去通傳,臨倚就站在殿外候著。不一會,長貴就出來笑嘻嘻地對臨倚說:“皇后娘娘,您可是咱們龍熙宮的稀客呀,皇上請您進去。”

臨倚對他點點頭,微笑著道:“有勞長公公了。”

說完,她深深撥出一口氣,才走了進去。

和她想象中的一樣,寬闊的空間,但是擺設卻極少。這是龍熙殿中皇帝批閱奏摺,接見大臣的地方,寬闊但寂寞。此時只有馭風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靜靜地翻看著手裡的奏章。臨倚就站在他的案前等候。她靜悄悄地站在他面前,他卻專注於手中的奏章。一時間安靜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只偶爾聽見他喉嚨中逸出一聲難以壓抑的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