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冊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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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柳這一喊叫,讓整個落梅殿都緊張起來。孫嬤嬤一臉緊張從遠處趕來,抓緊臨倚的手,號了一下脈然後臉色凝重地道:“情況不太好,似乎是早產。”說完她便鎮定地吩咐:“麗雲和弱柳你們將公主殿下送回屋子裡。彩蘭,你到太醫院去通報公主的情況,讓他們準備好要用的各種藥物,順便讓院判到這裡來。我擔心會有出森麼意外。”
她這話一說,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彩蘭慌慌張張地往外去了,孫嬤嬤協助麗雲弱柳一起小心翼翼地將臨倚往屋子裡搬,剩下的人都呆若木雞地站在院子裡。臨倚這也來得太突然了。雖說自從她懷孕開始,似乎就大小麻煩沒有斷過,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嚴重。早產一個月!這不管對臨倚還是她腹中的孩子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危機。這讓落梅殿一干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包括孫嬤嬤從太醫院帶過來的一眾女醫侍。
孫嬤嬤和麗雲弱柳一起將臨倚送進了屋子再出來,她們還是這樣愣在門口,孫嬤嬤不禁罵起來:“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發呆!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能做的嗎?還不給我該做什麼做什麼。太醫院來的女醫侍現在就去給我準備產室。雖然現在很慌亂,但是咱們東靖朝的祖宗規矩可不能廢。后妃不得在宮中正殿生孩子。還有,皇上那裡也要有人去通知,這件事就交給青霞,咱們這裡人手不夠,你快去快回!”
眾人如夢初醒,都急急忙忙地去做各自的事了。
熙牧野在龍熙殿收到訊息趕往落梅殿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他一進門就只看到一片忙亂,宮人們都是面色凝重地進進出出,有的沉不住氣的已經是滿臉慌張。他的心漸漸往下沉,忍不住抓住一個從自己身邊跑過的宮女問:“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大家都這樣慌張?”
那宮女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被皇上抓住,一時間緊張地說不出話來,只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熙牧野煩躁,加重了自己握著那宮女手臂的力道,厲聲道:“朕在問你話!裡面怎麼了?”
那宮女這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孫嬤嬤說公主殿下的情況不太好,似乎是早產加上難產。事發太突然,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準備產室,皇上……請放開奴婢。”
熙牧野一聽這話,幾乎雙眼冒火,大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忙著準備什麼產室?!全部都給朕停下來,她就在這裡生產,不準搬動驚擾她!”
那邊有年紀大的嬤嬤聽到動靜往這邊走來,一面驚訝熙牧野來的如此快,一面有些膽怯,道:“皇上,后妃不得在宮中正殿生產,這是咱們東靖祖宗留下的規矩。咱們不能因為公主殿下而毀了這個規矩。”
熙牧野冷冷地道:“朕壞的祖宗規矩還少嗎?況且她也不是后妃。朕不準搬動她,就要你們在這裡好好給她接生。”
那嬤嬤一呆,沒有料到皇帝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見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求救地看向他身後的英常侍。英常侍皺著眉頭輕輕地搖頭,意思是說讓那嬤嬤別再爭辯,按照熙牧野的要求去做。那嬤嬤點點頭,便去準備了。
熙牧野的臉色陰沉地有些可怕,站在院子裡一直看著緊閉的正殿。英常侍輕輕走到他面前,道:“皇上,生孩子沒有這樣快的,您到偏殿去休息吧。您這樣杵在這裡,宮人們都很慌張,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熙牧野默默地點頭,隨著英常侍往偏殿走去。
可他還沒有邁出一步,就聽到身後彩蘭的聲音:“院判,您快點!”
他回過頭,就看見滿頭銀髮的院判滿臉是汗,腳步虛浮地走進來,他身後跟著揹著藥箱的小童,還有一臉焦急催促的彩蘭。他才剛剛出宮,回到家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喝口水便又被招進了宮,才在承貞門下了馬車,便被等在承貞門口的彩蘭拽著衣服一路猛拖往落梅殿來。
他們一行三人才進落梅殿,就看到熙牧野眼神陰鬱地看著他們,不禁心裡都是一驚,院判反應最快,便要跪下請安。他不禁在心裡叫苦,自己一把年紀了,被一個小丫頭催得要犯心病,現在倒好,剛剛要到地方,兜頭就有這更大的“驚喜”在這裡等著!
熙牧野冷冷地阻止了院判行禮:“免了,院判,知道為什麼將你從宮外招進來嗎?”
院判一愣,不知道應該怎麼回到。熙牧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朕太醫院的院判,是這個國家醫術最高的一個人。現在朕不管那什麼虛禮,朕只要你救得她的性命。不管那孩子怎麼樣,你首先要給朕留住她的性命。懂嗎?若是失敗……你該知道後果是什麼!”說到後來,他的語氣裡帶著壓抑的凌厲,逼得院判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多。
看著院判點頭,熙牧野淡淡地道:“朕相信你,去吧!”
說完了,他又對站在自己身後的英常侍道:“她昏迷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英常侍道:“皇上請移步偏殿,奴才這就去打聽!”
熙牧野轉身往偏殿走去,英常侍快步往正殿走去,半晌之後便將留在臨倚身邊侍候的弱柳給帶到了偏殿。
弱柳行了禮,道:“公主在進門之後,倒下之前說了一句:我要救既言。進到殿裡之後,公主曾有短暫的清醒,她只是抓住麗雲的手說了一句:他說的是明年秋後,是嗎?在麗雲點頭說是之後,她便放開手昏迷過去了。”
其實弱柳還沒有說完。當時臨倚倒下之後,孫嬤嬤和她、麗雲三個人一起將她送進殿裡去,孫嬤嬤又出去安排其他的事,只有她們兩個人在臨倚身邊的時候,臨倚醒過來,她抓住麗雲的手臂,說的第一句話是:“幫我保住他!”爾後說的第二句才是“他說的是明年秋後嗎?”弱柳心裡清楚臨倚不希望熙牧野知道自己對這個孩子有多在意,所以她隱瞞了臨倚說的第一句話。
熙牧野靜靜地聽完了弱柳的話便默默地坐在那裡發起了呆。臨倚……她說要救阮既言!她在最後的一刻,說的依舊是要救阮既言!
當年在西琪帝宮裡他就很清楚阮既言和阮臨倚的關係。可是就算這樣,此時聽到這樣的訊息,他的心依舊感到落寞。他從沒有這一刻這樣覺得空虛過。這樣累!彷彿是在黑暗中的人,思緒都漸漸散亂,整個人往深淵沉下去。
英常侍見熙牧野坐在椅子上發呆,便對弱柳揮揮手讓她離開。可是就算弱柳放輕了自己的腳步,卻還是驚動了沉思中的熙牧野,他在弱柳身後淡淡地道:“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離開!”
弱柳的心一酸,熙牧野的語氣裡,竟然有了一絲祈求。對於他來說,這是何種的難得。也許他和臨倚之間,並不只有那樣相互傷害的關係吧。只是傷害地太久了,兩個人都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了。
她回身恭恭敬敬地道:“是!”便轉身快步走了。
在寂靜的偏殿裡坐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陽光從面朝西邊的窗欞裡一點一點透進來,又一點一點拉長,光束中飛舞的塵埃都這樣清晰,熙牧野忽然覺得自己看見了時間在自己的身邊一點一點流過。
窗欞中透過來的陽光被拉到了最長,然後便一點一點縮短,也一點一點變淡,彷彿是丹青,被緩慢但是無限地注水,到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英常侍原本站在他的身後,和他一起沉默。他能看到此刻的熙牧野,心裡的盔甲依舊沒有卸下,可是卻有了一道一道的裂縫。那些照進屋子的陽光彷彿也照進了他的心裡,可隨著地上陽光的消失,他心裡的陽光也消失了。沒有了光芒的偏殿顯得這樣陰鬱和灰暗。英常侍能夠看見他心裡的恐懼和害怕。就像當年,敬仁太后還不是太后的時候,她生下孩子,可是卻不得不面臨著分別。
此時的熙牧野,害怕的,也許不是生孩子本身,而是臨倚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他們三個人之間面臨的分別。不管是生死,還是距離上的分別,都讓他感到害怕。
英常侍走出去,御膳房送來了御膳。御膳總管親自帶著小太監將精心製作的飯食拿到了落梅殿。英常侍引著他們將東西擺滿了偏殿小小的桌子,而熙牧野一直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的天光,一直沒有回頭。
夜幕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熙牧野心裡的那盞燈也越來越微弱,彷彿是油盡燈即將枯竭,一點小小的火苗在苦苦掙扎。外面早已經掌起了宮燈,可是屋子裡卻是一片漆黑。英常侍走到一旁去掌燈,卻被熙牧野阻止:“就這樣吧,不要點燈!”
英常侍放下火摺子,道:“皇上,您用膳吧。午膳也沒用,晚膳總是要用一些的。這樣下去,您的身體也受不了啊。”
熙牧野淡淡地搖頭,不再說話。英常侍有些無奈。這個皇帝的脾氣他很清楚,說過的話從來不愛說第二遍。英常侍沒有辦法,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便只能輕輕嘆息一聲,重新隱到了熙牧野身後的黑暗裡。他下意識地望了望窗外,在心底感嘆:這夜,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