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了,離開父母,離開家了。平日裡恨不能馬上逃離的我,真的要走了,卻有點傷感起來,有點想哭的感覺。為了不讓老闆娘看出什麼來,我連忙跟她說了聲“我走了”就走出了她的店。出了服裝店,我的眼淚就出來了,想到自己這二十年來無時無刻不有父母的愛和付出包圍著、包容著,而父母又無時無刻不是辛勞著在為這個家、為我付出著、奔忙著。別人家可能只是付出著、奔忙著,而他們心中還有一個巨大的心病,那就是哥哥,而且這個心病並不知何時能痊癒,還會不會痊癒都不知道。而我卻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太不懂事,也太對不起、太傷害他們了??哎,對不起就對不起吧,傷害就傷害吧。反正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而且好不容易下了這個決心,也不想退回到原路上去了。不如在走之前再為他們倆做一頓豐盛的飯菜吧!於是我跑到菜市場,稱了肉,買了魚、雞和一些小菜,提回來。並給爸媽各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早點回來吃飯,說是慶祝我正式上班。其實這做飯燒菜,也是我這半年來在家閒得無聊,才跟媽媽學著做的,要在之前我哪進過廚房,碰過這些東西啊?!自從學了做飯燒菜就時常幫著媽媽做做飯買買菜什麼的,所以燒的菜雖不能說是色香味俱全,但自覺味道還咽得下去吧?當然這只是自己的感覺,也就我們三個,還沒敢拿給別人吃去。

不到一個小時,加湯六七個菜就做好了,端上桌後,正在擺著碗筷呢。爸媽便一起回家了,媽媽還從店裡拿回了一瓶飲料。爸媽來到飯廳看見桌上的菜都高興,爸爸還說:“是該好好慶祝慶祝,證明我們家小玫梅從此也有工作,也能賺錢了,真正長大了。我們也就不用再操心了,就等著抱我們的小外孫吧!”

“爸爸,你怎麼也像媽媽似的說一些?”我說。

媽媽把飲料放在桌上,支援老爸:“說這些怎麼了?你難道想一輩子守著我們,不結婚不生孩子啊?做尼姑啊?”老媽說著自己先笑了,並去茶几上拿杯子倒飲料。

我立即回敬說:“甚至比當尼姑還……。”

“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我問著自己。口頭卻說:“我才不會當什麼尼姑呢,我這麼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女去當尼姑也太對不起這天底下的帥哥了吧?”說著我滑稽而性感的扭扭屁股,但絲毫看不出一絲性感,因為衣服穿得太多了,但卻把老爸老媽笑倒了。

說笑一陣後,才坐下來吃飯,爸爸還讓我把他平時捨不得喝,更不能喝的白酒拿來。媽媽不高興的說:“你不要命了,還喝啊?”

“今天是為了慶祝玫梅正式參加工作,怎麼能不喝點酒呢?何況我近來的血壓也不高啊。老婆子啊,今晚你就讓我喝一點吧,就一點?!”爸爸哀求著。

我也說:“今晚就讓爸爸喝一杯吧,但以後還是少喝或者不喝最好。以後別什麼話都去接,最好和媽媽一起開著咱家的小店算了,別在外面跑來跑去了,也都是五十多的人哪,還有一點高血壓。媽媽你也是,凡是都不要太辛苦、太操勞了,錢是掙不完的,身體健康才是最最重要的,所以你們兩個都給我聽好了啊!”說著我已從旁邊的櫥櫃裡拿來了那瓶開啟後只喝了一點的白酒和那種小杯子。

當我把酒和杯子放在桌上後,看他時,發現他們正有點疑惑的望著我。我連忙解釋:“我是說我現在有工作了,你們的負擔沒那麼重了,可以休息了。錢嘛夠用就行了,把身體累壞了再多的錢也沒用啊。”

“是啊,錢有什麼用,錢能把我的白楊帶回來嗎?整整二十四年了,兒子啊!!你在哪兒哪?爸媽在這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嗎?!”媽媽突然聲淚俱下的說著,隨後便大哭起來。

爸爸眼睛也不例外的溼潤了,並安慰的用手在她肩上揉揉,說:“今天是慶祝玫梅上班,你怎麼說起這些了?”

我忙說:“都怪我,我幹嗎提什麼錢呢?”媽媽趕忙拭起眼淚:“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在今天說這些的。”說著她開始擺杯子,擰開那瓶飲料倒在杯子裡遞給我,再去倒下一杯,因為爸爸要喝白酒,所以她只給我和自己各倒一杯就蓋上了,並拿開一些才坐下。我們沒有碰杯,因為沒有那種心情。媽媽又對我說:“玫梅啊,如果我和你爸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不能找到或等到你哥回來,你一定要替我們繼續尋找或等著他回來,然後讓他來我們的墳前走走,讓我們倆好好的看看他!”媽媽越說越哽咽,說到最後又是淚流滿面。

我和爸爸也跟著她默默的落淚,並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我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媽媽在我出去之前交給我的唯一任務,那就是替他們尋找我那從未謀面的哥哥,不然他們曾未在我面前提起過哥哥,為何今晚會提起他呢?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我也暗暗地決定一定要找到他,以完成父母這個幾十年來的心願。

等了一會兒還是爸爸先收起情緒,擦乾眼淚,故意笑著說:“你們兩個怎麼沒一個給我倒酒啊?還要我親自來倒啊!”說著就拿過酒瓶。我連忙用手摸掉眼淚,站起來拿過爸爸手裡的酒瓶給他倒了一杯。

這時媽媽也停止了傷心,正板著臉的看著爸爸。爸爸忙陪笑道:“就這一杯,你看玫梅她都給我倒上了。”媽媽不容商量的拿過爸爸手裡的酒杯放在自己這邊,並用大杯倒了一杯飲料給他。有趣的是,就在媽媽倒雪碧時,他竟趁媽媽不注意,悄悄地把那杯酒拿過來一飲而盡。當然這些是沒法逃過我的火眼金睛,但爸爸用眼神警告我不要企圖告密。

於是我想笑又不敢笑,連忙夾了塊雞肉放在嘴裡,以免自己忍不住。不過很快媽媽就發現了,但為時已晚。也許她一開始就看到了,只是假裝沒有。這就是智慧吧!?即為他的身體著想,又不至於太過苛刻他了,反正也倒出來了。

見氣氛正常了,我就說:“我們經理說了明天早上要加班,早上七點半就得到單位,所以七點前就要從家裡出發。而且呀。”我輕微的深呼吸了一下。又繼續著:“還有個事要跟你們說一下,就是我同事張豔,懷孕八個多月了,她老公出差去了,雙方父母又不在身邊,她家就住在公司附近的金橋小區裡。所以她想讓我上她家住幾天,陪陪她,萬一要生了,也有個人在身邊幫忙打電話送醫院什麼的。”我像背書一樣的說完這些,心裡並不輕鬆,因為我又在欺騙他們,還要迎接他們的置疑。

果然爸爸首先就是一句:“這都什麼人哪?要生孩子了也沒個人在身邊。”

其實這話我可以不解釋的,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扯了半天:“她說她老公明天就要出發,而她媽要後天才到,她怕明晚有什麼事,反正就是給她壯壯膽啦!?”

“壯膽還差不多。”媽媽喝了一口飲料,夾了片白菜放在嘴裡嚼著說。不過隨即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她幹嘛找你啊,你第一天上班的,她就熟悉啦!還讓你去陪她啊?玫梅,你又在搞什麼鬼啊?”媽媽嗓門足足提高了八斗,臉色也由晴轉大到暴雨。

我被嚇了一大跳,心想:“這下完了,弄巧成拙了吧。也許連那張車票都得作廢不可啦!”想到這,我的腸子都要悔青了、悔斷了。但仍作著最後掙扎似的:“我們以前就認識好不好,她是我在學幼師時的同學,我這次能去到藥材公司上班,還多虧了她的幫忙呢。說她要請產假了,讓我做她的工作,人家才肯用我的。你們以為我真能自己找到這麼好的工作啊?”我邊編邊說,總算把自己從懸崖邊上拉回到平地上來了。

爸媽的臉色也由大到暴雨轉為小雨以及陰天和多雲了。媽媽的聲音也變得柔和了一些了:“那你昨天怎麼不跟我們說?”我裝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想著給自己爭口氣嗎?證明自己不靠任何人也能找到個好工作嘛!哪知道今天她竟要我上她家去陪她住幾晚。你們說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還是爸爸老實一些,想沒想就說:“當然得去,人家幫了你這麼大的……。”爸爸沒說完就看到媽媽拿眼在瞪他,說:“你看她是來跟你商量的嗎?分明只是來通知你們一下的。現在有工作了翅膀硬了,不需要你們的意見了。”

面對媽媽的諷刺我只能默默接受著,我怕再解釋什麼又會弄巧成拙的,因為謊言終究是會有破綻的。其實我也並不太需要扯什麼張豔出來,因為我八點半就上車走了,而下午五六點時,自己起碼已經離開了本省,之所以要把前幾天在街上偶然遇到的挺著個大肚子的張豔扯進來,是想等自己到了韓冰那兒安頓好了,再打電話告訴他們實情,這樣他們或許會少擔點心吧?

見我沒有再說話,只低頭喝著飲料,爸爸又心疼的夾了塊雞肉放在我碗裡,說:“爸媽都是為你好,怕你在外頭吃虧上當。”又向媽媽擠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也別再說什麼了。媽媽仍然是那種愛之深,責之重的看了一眼我。

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一幕,想到明天自己就要離開家、離開這整天嘮叨得不行的老爸老媽,就想哭。於是我把杯中的飲料一口就喝完了,拿著飯碗去盛飯了。吃完飯,我接過媽媽手裡的碗筷洗了,隨後陪著他們看了很久的電視,要平日裡我最多隻看十分鐘就去自己屋裡上網了。爸媽可能在心裡有些犯嘀咕吧?也可能他們認為我現在工作了,總算有點懂事了吧?總之他們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