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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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為有一個女兒,名叫丁漾,今年十四歲。
十四這個年紀不高不低,怎麼說也到了能夠幫父母分擔家務、相對懂事的青春期,但畢竟還是中二病這一名詞的源頭。這個年紀的孩子和自己迅猛拔高的身高一樣,正開始試探著俯視這個世界,未來得及產生“我並非世界中心”這樣枯燥無趣的自知之明,總還帶著幾分“天老二我老大,世界恭迎我降臨”的荒誕不經。
不過起碼從外表上看,丁漾倒也沒到同齡人中“翹楚”那般狂野的程度。
只是小朋友也會自私。不犯法,但多少容易誤了事。
之所以丁漾沒有說出事發亡父當晚來電這種線索,理由十分簡單。
俞英健和邵梓沒有親自到場針對一個小姑娘。在結束了對許女士的問話以後,俞英健就派他距離丁漾的學校更近的副手到場問詢,也很快把課堂上的小丁同學帶了出去。
“當時我沒敢說話……”幾番詢問沒什麼阻礙,丁漾承認自己確實接聽了電話,小聲地說出實情,“我是偷偷起來的。電話鈴響的時候媽媽睡了,我在外面客廳充電器旁邊站著。我只是想及時回覆朋友的訊息,沒有玩遊戲……叔叔,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媽媽這件事?如果說了,她會把我的手機沒收的。”
理由實在相當簡單,總得來看也不難理解。
身為一個面臨中考成績尚可的初中生,丁漾被父母寄予了厚望,因此電子產品的使用嚴格的管控,每天寫完作業以後才能用三十分鐘,還得在母親的監督下進行。束縛之下,“有壓迫就有反抗”,這才導致丁漾自發產生了一套半夜起來偷玩手機的流程。
根據手機的青少年管控模式限制,除非有父母掌握的監護人密碼,在每天指定的時間用完以後手機連鎖屏都開不開。然而丁漾恰巧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偷瞄到家長替自己開啟鎖屏的動作,按照大致的位置試了幾次就得到了四位數密碼的內容。
為了保證自己得到了密碼的秘密不被發現,丁小同學甚至還有有著自己的一套“反偵察手法”。手機要保持在充電狀態,這樣如果被人碰到時發熱就不會起疑;如果隔著主臥門聽到父母起夜,就要立刻放下手機走出幾步,假裝自己正在去上廁所路上。
為了保證後者,黑夜裡的任何一點響動都能讓這縝密又草木皆兵的熊孩子當場應激,想辦法消滅露餡的源頭。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天夜裡,一旁電話座機尖銳的聲音響起的瞬間,貓在一旁和朋友激情聊天的丁漾就跳起來把電話接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地聽見了其中的內容。
——年輕人因惶恐而煥發的手速所向披靡,遠在臥室的許女士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嘟”都聽不太清。
得到這些資訊,邵梓和俞英健反應不一,但都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這孩子長大是要當個什麼,偵察兵麼?”
邵梓聽完後表情便分外困惑。他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乖寶寶,來外地讀書就業的早,也沒來得及見識自己的弟弟妹妹在學習內卷、貪玩也內卷的情況下如此各顯神通。
俞英健倒是對這套流程很熟悉,“這個年紀的孩子因為貪玩基本都得走一遍這個流程。耍小聰明,被發現,挨收拾,緩一緩,然後再來一兩輪。玩多也不一定出岔子,要麼自己失去興趣,要麼從頭到尾都不被發現——除非成績下降被悟出來,看到成績單的暴怒家長偵查能力能抵上三個我,成年人專門針對一小屁孩的時候還是隨隨便便的。”
他說的頭頭是道,邵梓只聽到鬼話連篇。
不過無論如何,因為這種膚淺的理由產生了資訊差,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父親在一場事故臨終前打來的最後一個電話。雖然這樣單純概括起來頗有意義,但實際上內容言辭不清、意味不明,明知只是“意外事故”,對案情不存在疑慮的情況下,如果不是尤其感性或者敏銳的人,當然不會對此大做文章。
丁漾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據她所說,事發當晚她接了電話以後只是含混的應了幾句,沒被父親聽出來。因為被這事嚇到,怕父親察覺到不對再打過來,只十幾分鍾後就悄摸的放了手機回屋睡覺。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早晨,那時候母親已不在家,她也自己踩單車出門上學——不知道母親其實是接到了通知事故電話,匆忙趕去處理後事。
得知有事發生時她在學校,中午才被母親找人接走,得知了父親身亡的訊息。那時丁漾也被突然而來的噩耗襲擊,沉浸在不敢置信中,自然無暇想起昨夜的插曲,那件事也就這麼擱置了下來。哪怕後期回想,電話的內容也讓她找不到任何需要提及的理由。
畢竟那只是一段自顧自的牢騷,不算體面,也沒什麼特殊的意義。
起碼在他年少的女兒聽來是這樣。
“丁為說,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無論如何都做不下去了。幹完這趟,想盡辦法也要找人辭了這份工作?”
複述這段話的時候,俞英健的語氣顯得有些古怪,邵梓注意到他的重音落在了“真的”兩個字上,不由得拍拍他的肩膀,“老俞,你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
俞英健咧了咧嘴,“其實我感覺自己還不怎麼老,不太想被這麼叫……不過說實話,丁為說過這話的確讓事情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了。那通電話既是原本打給他妻子的牢騷,也是想要說服自己不需要這點利益的話。他不是覺得累,顯然知道了一些什麼。”
聽見這話,哪怕已經強行讓自己脫離了同情心導致的固定思維,邵梓還是不由得繃緊神經,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平衡裡欲言又止,終於算是等到了俞英健的下一句話。
他現在不太相信自己的理智。畢竟,丁為和他家庭的遭遇確實能讓自己感同身受。
“我們和你們的猜測都沒有錯。丁為恐怕也是不知情共犯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