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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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大家最初認知中的呂聞康沒有殺害宋荊的理由或時間,在他銷燬證據的行為曝光前懷疑他犯案的可能極少。在那個特定的時間節點,所有人都認為是在呂聞康之前有人繞過了密不透風的監控,進入大露臺殺人然後離開。即使是後來呂聞康自曝嫌疑,呂聞康能怎麼辦到提前繞開監控返回現場成了焦點。”
“所以,調查的焦點也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那幾個小時。現在的我們擁有上帝視角,自然可以評判決策草率,但在當時,效率才是第一位——兇手應當在逃,每分每秒每一個人手都需要利用到極致,不可能特別關注那些看似‘不可能有差錯’的時間。而這正是我們熟知警方辦事原則的策劃者一開始就因詳略得當的道理而領悟出的手段。”
宋荊的案子能夠算作密室,卻並非傳統意義上在推理小說中出現的密室謀殺案。實際上,它所涉及的因素更多。參考二十六、二十七的格局對應頂層二十八層,桑景大廈每一層都有兩個小露臺,處於彼此相對的極遠處位置,只是單雙數樓層露臺方位不同,但這樣也僅僅間隔了六米左右的距離。
雖然按照宋喬雨之前的觀察不存在絕對的死角,但樓層間有攀爬的裝置可以上下,除了從大露臺下行的一開始有一段路會被小露臺本身掩飾,再往下的過程中,假設真有那麼一個人費盡心思反覆跨越這六米,攀爬的過程都難以避免的會被樓底下的人目擊。
初期調查中不考慮呂聞康這種運動細胞匱乏的中老年人,並且認定兇手來到桑景大廈樓頂有一個往返的過程,也就是說認為兇手可能會自行攜帶並且拿走工具透過這個方法進出,每一層樓都有攀爬抵達的可能性,意味著每一層的所有監控錄影都需要起碼進行粗略檢查——看看是否有人進出,如果有要確定是否在當場排查中登記的人群之中。
原本傾盡全域性之力應該能夠算是充足調查的人手因此分工相當分散。這樣一來,涉及的樣本量或許只與平時跨區域的地毯式搜查等同,但將近三十層的大廈裡每一個房間所有監控的檢查與調取,總比偵探小說中最大的別墅也僅有的幾十個房間要多。
這種鋪天蓋地的調查,一直持續直到呂聞康的問題被引爆。
開始的調查人員就是曾經與宋荊分外熟悉的同事夥伴,本身對這種事實帶有最大程度的不可思議。隨後就是對宋荊的種種栽贓陷害,讓這一部分人程式上被迫退居幕後,又是另一群人遠道而來,帶著不可避免的預先立場,因此入場調查。
在巧妙的設計下,所有的調查者都帶有最初的目的性。
但也不是沒有共同點。所有人的目光也因此再次聚焦到了一處:從呂聞康到場前發生了什麼,轉化為呂聞康在監控攝像頭的拍攝下到場之前做了什麼?
比起傳統暴風雪山莊中將看似全部素未謀面的幾人聚集一起,由無關的偵探從側面推理,最終得出關鍵的聯絡,破解那些可以像拼圖一樣整理成事件真相的線索謎題。這起特殊的案件中,那條密道本身的存在反而是這件事中最無關緊要的一點——在很長一段時間以後,發現它根本不是什麼難題,意識到它也可以被使用在案件中才是。
在這起撲朔迷離的案件中,誤區才是真正的關鍵點。
回到當時步入桑景大廈,在一樓坐電梯上行的宋荊的立場上。她在樓頂與人對話的內容僅剩一句錄音筆中被簡單錄下的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與她對話的人正是後來慌忙銷燬證據,只為避免資料恢復後自己暴露可能性的呂聞康。
線索都已經歸位,梁安也可以從頭開始講述他的推論。
不過,他的方法比較特殊。
“毫無疑問,在兇手是呂聞康的假定情況下,我們需要重新開始考慮一個問題。兇器最後落到了哪裡?在假定呂聞康到來前有人往返的情況下,這根本不是問題,因為只要有能從密室的通道,能夠隨意往返的兇手自然能帶走這個殺人鐵證。”
“高空墜物?不可能。倒不是我們的兇手多有道德底線,而是這麼做實在太過顯眼。剩下的也很好想,因為處理兇器必須伴隨著另外一個問題:呂聞康是怎麼在殺死宋荊前後毫無蹤影,最後才一路順暢進入桑景大廈,來到宋荊所在的頂層?”常清晰的在頭頂拍到了呂聞康進出的過程,而且偏偏是這個地方連一丁點造假太過高超、能騙過技術人員的微弱可能性都沒有:它正對著另一邊綠化灌木的樹葉,枝葉在風的吹動下不斷搖晃,動態完全隨機,時間軸上但凡有一點異常都會被發現。”
梁安在桌上的照片裡抽出一張。
“沒錯。所以在開始調查中,中央建築沒被納入‘可能存在秘密通道’的考慮。因為有人能從那裡進出也無濟於事——監控攝像頭在小平臺以外的一圈灌木製造的‘牆壁’上,而有一米多寬、兩米高的灌木牆本身形態完全沒有任何異常的斷枝擠壓情況,就意味著不存在從它這裡抄近路經過、並且不留下任何痕跡的可能性。”
這條密道本不在關於被懷疑的區間以內。因為哪怕存在,它的功能也從一開始就殘缺。在通常的概念裡,密室的範圍似乎並不包括這個地方。
王海抱起了手臂,“所以按照你的意思該怎麼走?”
“換一種維度,從二維轉向三維。”梁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比起‘經過’,我更傾向於‘越過’。當然,人不是什麼憑空一跳腿都能越過兩米的生物,大露臺上沒有任何方便移動到位、承載一個人的工具,所以這條路只能有一個方向。”
說著,梁安把那張關於大露臺的草圖塗鴉平放在桌面上,手背放在中央的小平臺之上,以一個人形的手勢示意從平臺頂上往下跳躍的動作。
“作為一條密道,這是個單行道。想要通行,必須從下往上,然後再從上往下。”
王海遲疑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露臺的監控雖然只有一個,但起碼在灌木出口裡沒有視覺死角,再加上白天裡的樹叢透光,能夠察覺異常的範圍更廣……”
照片上除了平臺本身的面貌,還有桑景大廈樓頂已經被粉刷一新的牆壁。之前梁安取了證,然後把樣本秘密送給聯絡人,拿回警局鑑定後確實對比出兩種油漆的時間差。最新的一處在兩年前左右的時間被粉刷,也就意味著原本有一個密道在那時被填充。
當初的王海也當然參與了現場勘察,自然對當時全域性的情況有印象,因此也回憶了一番露臺裡零零碎碎的其他雜物,確認了那些高度關聯確實可能造成對應的結果。
半晌,他抱起手臂開口,“所以,你認為監控所示的區域和這片綠化帶的特殊之處,是江卓就這麼認定警方一定不能查到密道的原因?”
顯然,他已經大部分接受了梁安的說法。但要說這些被遺漏的調查方向都是策劃人有意為之,未免有些驚悚——警察也是人,也會失誤。這或許會導致不好的後果,但難以避免。
只是如果這種疏漏並非偶然,而是對方太過聰明,連他們某事某地會在哪裡產生漏洞都能被完美預判,未免也太可怕。
王海雖然不著調,但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領導,作為帶頭人表面頑劣卻又受人敬重,連梁安都能承認自己接手三支隊一年還沒達到他那樣的水準——現在三支隊的那些傢伙平時可不這麼尊重他。沒有人喜歡己方的弱點被全盤掌握的感覺,他也當然如此。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容易推斷的誤區,只是要下定論需要一點運籌帷幄的底氣。因為灌木雖然可以起到牆壁的作用,卻絕對不是真正的牆壁:它的表面內部充滿了脆弱的枝葉,在它上面攀爬會留下痕跡,僅有兩米高度卻足以阻礙一個人,而中央平臺作為建築卻有著近三米。哪怕我們無法驗證已經被修復了的密道里面是否會有蹊蹺,我們也能知道里面有東西。”
“除了讓人進入露臺以外,密道里可能藏了幫助裡面的人爬到露臺頂然後跳躍過灌木叢的工具?爬上爬下的,雖然只是一次,但呂聞康那傢伙大概確實需要這個,他可不是一個擅長體力工作的中老年人,爬個山都和要命似的。”
“但所有未被發現的證據都已經被銷燬,我們無法證實,其實也沒必要。之所以有這個結論,是因為這條密道里確實留了一樣東西。它沒有引起懷疑,也許很久以後才被拆除……”梁安摸摸下巴,忽然又話鋒一轉,“王隊,其實我也不認為江卓對這個手法完全不會被發現有著百分百絕不出錯的把握。你熟悉網路和手機訊號的原理嗎?”
王海搖搖頭。
桑景大廈的頂樓訊號不好,這是在調查中曾經多次出現的描述。因為這件事,呂聞康在聯絡時先下了樓,而上來支援的民警和輔警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他們手機完全沒有訊號,只能透過攜帶的對講機一對一通話,通訊效率實在不高。
“生活經驗告訴我們,樓頂、隧道、偏僻的郊區裡都有可能訊號不好,這是沒有定數的事情。但這其實只是長久以來的一種習慣,因為是‘以前經常出現的事’。我們的案子裡有一個問題:頂層的露臺底下就是對外租借的工作室,桑景大廈的露臺卻是專門的休閒場所,還有人擺了燒烤架。常蹭鄰居WiFi的人都知道,這種距離下的訊號並不弱。桑景大廈不是年久失修的舊樓,這種地方,真的會剛巧從網路到電話,沒有任何讓人溝通的訊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