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一閃即逝,衛紅豆自信這青年絕不可能認出自己來,畢竟在火車上是女扮男裝又改裝易容,與此時的她根本就判若兩人,就算現在與她面對面的是“瓜皮帽”,衛紅豆也不認為會被認出來!只是他那含著淡淡笑意的目光讓衛紅豆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危險。

“哼!狂徒!”衛紅豆羞惱地輕聲冷斥道,凌厲的目光刀一樣射了過去。

楊老歪的三姨太瞧見大小姐發了脾氣,立刻柳眉倒立,朝著譚嘯一瞪眼,厲聲警告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我家小姐的儀容也是你能看的嗎?”

譚嘯啞然失笑,悠悠道:“若是怕被人瞧就自己遮起來嘛!”

衛遠山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青年人認出了自己,那種饒有趣味的、似笑非笑的眼神讓他莫名地心驚肉跳。他急切地想遠離這人,所以扶著小豆兒的手用上了幾分力氣,加快腳步,眼看著就要擦肩而過之際,沒想到小豆兒卻發作了。衛遠山心頭一顫,暗中掐了下小豆兒的胳膊。

三姨太本來見譚嘯年輕俊秀有心迴護他,嘴裡訓斥得雖然嚴厲,卻趁機打眼色示意他快快離開。沒想到他非但不領好意,居然還敢出言譏笑,三姨太不禁暗罵了一句不知好歹,生怕被袁十小姐遷怒了自己,正要去招呼守在寺門外的一干警察就聽見譚嘯又說道:“或者把臉染黑,女扮男裝也就沒人再看了。”

衛紅豆的腦袋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記悶錘,嗡地轟鳴起來,一團寒氣從心頭升起瞬間佔據了她的四肢百骸“不可能!他怎可能認出我?”如果不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和衛遠山死死地抓著她胳膊的手,只怕已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然而她雖然還能勉強保持鎮定,一時間腦海裡卻是空白一片。三姨太感覺到袁十小姐身體在簌簌發抖,臉色青白得嚇人,連嘴唇的血色都退盡,她只當是被氣的——想來也是,袁大總統的掌上明珠,何時受過這樣的擠對譏諷?心說:小子,算你倒黴了。

她看譚嘯衣冠楚楚不像是平民子弟,怕也是家有財勢橫行慣了的,可你也不先打聽打聽這位的身份?放在過去,那就是格格!若是把袁十小姐氣個好歹,此事傳到大總統的耳朵裡,你全家都得跟著倒黴!

這位三姨太之所以深受楊老歪的寵愛,不光是因為年輕貌美、深諳風情,實際上她頗有些算計,沒少在被窩裡幫楊老歪出主意。她覺得袁十小姐是不可能嚥下這口氣的,可若是鬧得滿城風雨——倒黴的不光是這傻小子,連楊老歪也難免殃及池魚!

三姨太心念電轉,趁著身旁的袁十小姐還沒爆發,她得幫著把這口氣出了。

三姨太想到此處,上前一步指著譚嘯笑嘻嘻的臉叫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佛門淨地口吐汙言穢語,調戲良家女子,目無法紀!”這女人腦袋轉得很快,看到四下裡有不少人圍觀議論,先給譚嘯安上了罪狀,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嘛!

“咱們換個地方說理去!”三姨太說著就要去叫楊老歪,不曾想沒等她邁出去的那條腿著地,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十小姐,您這是……?三姨太回頭看到袁十小姐面沉似水,她恍然,“您請放心,我保證會讓您出了這口惡氣的!”

衛紅豆死死地盯著面帶微笑的譚嘯:這人究竟是誰?若是眼神能夠殺人,譚嘯早已經被碎屍萬段了。衛紅豆滿腔恐懼中夾雜了一絲憤怒,恨不得衝上去將那張笑得安然自得的臉給狠狠撕碎。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衛紅豆自十二歲出道,至今三年有餘,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

人的心思實在是這世上最難琢磨的東西,就在前一刻衛紅豆還信心滿滿地認定這個青年男子絕不可能認出自己,可輕飄飄兩句嘲弄便將她的自信徹底擊得粉碎。她將當日火車上的情形回憶了一遍,頓時手腳冰冷:當時他也是這麼笑著,難道那個時候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難道這幾天他一直在跟蹤自己?有一瞬間,她幾乎想轉身逃跑……

衛紅豆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既然他沒有當面揭穿自己,也就表示尚有轉圜的餘地。

譚嘯保持著淡淡的笑容,他可沒想到衛紅豆在短短的時間裡生出了這麼多的想法,他能看明白對方眼中的無聲的質詢——那正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忌憚、痛恨、憤怒,還有好奇……

“算了,此事若是鬧到父親那裡,他老人家知道我在哪裡,定然會將我捉回去。”衛紅豆苦惱地撫摸著額頭,不著痕跡地把劉海之下的冷汗擦去,對三姨太咬牙耳語道,“等下讓楊大人暗中派個人摸清這狗東西的住處和底細,等我回府之後再收拾他也不晚!”

衛紅豆埋了個包袱——等她這邊收網之時便讓楊老歪派人狠狠給這小子吃些苦頭,反正等楊老歪發現上當受騙時自己已經遠走高飛了,當然,前提是穩住眼前這個人。

三姨太面上做出不甘心的模樣,心裡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說不得藉著此事她還能留下一個和袁十小姐繼續接觸的由頭呢!

衛遠山扭頭對三姨太低聲道:“楊夫人,還請您陪我家小姐再去上炷香去去晦氣,這裡交給我吧!”

三姨太驚醒似的連連點頭;扶著面色青白、咬牙切齒的袁十小姐又轉向大殿,心想畢竟是總統府的管家,思慮終究要比自己周全,被這許多人看戲似的圍觀指指點點的,一個大姑娘家的面上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

到底是大總統的掌上明珠,受不得一點委屈啊!三姨太暗地裡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氣得嬌軀顫抖,身體都僵了,不過是幾句調侃罷了,連根頭髮都沒少,哪裡值當如此呢?

“這位先生,方便借一步說話?”衛遠山踏前一步,擋在衛紅豆身前詢問地注視著譚嘯,他覺得既然來人沒有當面戳穿他二人的身份,想來這年輕人所圖謀的是藉此要挾些錢財而已。

譚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四周看熱鬧的見一場好戲剛剛鳴鑼就草草收場,不免有些失望。有些好奇心特別重的兀自不肯散去,譚嘯把眼睛一瞪,喝道:“看什麼看?惹惱了老子把你們都關大牢去!”十足的惡少模樣。

看熱鬧到底不如自己的安危重要,生恐惹火上身的人群“呼啦”一下子跑了個乾淨。

“小兄弟,正所謂美中不足生狼狽,目到浮雲空自嗟,莫言一事小,弄出大乾坤!須知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桃花林內,一路沉默之後衛遠山率先開了口,對著這個高深莫測的青年,他很有點無處下手的感覺,沒辦法,誰讓自己的把柄抓在人家的手裡呢?衛遠山暗中做了決定,若是談崩了就立刻遠遁,畢竟再大的生意也沒性命重要啊。

當然在那之前要先讓眼前這個壞人好事的小子吃些苦頭,別看衛遠山老態龍鍾好像風大點都能把他吹倒似的,其實他苦練幾十年的正宗通臂拳,尋常三五個壯漢也近不了身。

譚嘯暗笑,這是在警告自己呢。

“老先生好氣勢啊!”譚嘯嘖嘖有聲地讚歎道,“真不愧是嶺南衛家的人,好手段!好霸氣!難怪這幾年衛家風生水起,想來再有兩年就能擠掉‘鐵柺李’,坐上蜂字門的頭把交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