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婚禮未免有些寒酸。”上官住一邊擺放著碗筷,一邊說著。

“管他的呢,有你在,不就夠了。”慕容佉給兩隻杯子斟上了酒。

“沒有三聘六禮,親朋好友,連個見證都沒有。佉兒,你不覺得遺憾?”

“那又何妨?我就和你做個不拜天地的夫妻!”慕容佉說著,向上官住敬一杯酒。

上官住連忙奪下慕容佉手中的酒杯,說:“你胡鬧,肚子裡有孩子呢,怎麼能喝酒?”

“好吧,那我喝茶。”

“茶有藥性,也喝不得。”上官住說著,一手按住了一旁的茶壺,“就喝水吧。”

許久,二人都沒有說話。慕容佉吃著菜,忽然說道:“奇怪,以前要是有人連我吃什麼喝什麼都管,我指定是要發火的。可是為什麼,就生不了你的氣?”

“這算管你?”上官住也吃著菜,漫不經心地反問。

“大概是,你第一次吧。”

在此之後,慕容佉都閉門不出,為的是向兩個師弟隱瞞自己的身孕,免得他們再來揶揄。万俟俊和司空佐好些日子都沒見到過師姐了,難免感到奇怪。他們問上官住,上官住只是說師姐正在閉關修煉一門神功,三五年內不能出關。兩位師弟,也就不再問了。

花落去,燕歸來,半年時光,又過去了。在上官住無微不至的關照之下,慕容佉將要臨盆。那是一個凌晨,慕容佉在睡夢中大叫著驚醒,睡在一旁藤椅上的上官住連忙起身,一下子跳到妻子身邊。他見慕容佉額汗涔涔,臉色發青,嘴唇不停抖動著,連忙拉住她的手,問:“佉兒,你怎麼了?”

“肚……肚子好痛……一陣陣的。”慕容佉青紫的嘴唇一直抖動著,“只怕是要生了……”

上官住先是心裡一驚,隨即便冷靜下來——畢竟在他心中,早已準備好迎接這一天了。在此之前,他也在山下的集鎮上問過鄉民,知道分娩要預備的東西。便去取了水盆、毛巾和剪刀,又跑上山,叫醒了兩個師弟,讓他們燒一壺熱水送到師姐房間。

“三更半夜的,要我們燒熱水做什麼?”万俟俊一邊極不情願地起床,一邊嘟噥著。

其實,上官住實在是不願去叫旁人,但這山上除開慕容佉,沒有一個女人,所以分娩時只得自己陪在她的身邊,送水跑腿的事情,也就只好讓師弟們幫忙。吩咐好了師弟,他又使輕功飛奔回房裡。握著慕容佉的手,安安靜靜地陪著她,慕容佉也漸漸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慕容佉又痛得大叫。這時候,師弟提著水壺來敲門了。上官住半開了門扉,二話不說,將水壺接進來,又一言不發地把門關上。

万俟俊和司空佐站在門口,只聽見屋內傳來師姐的嘶叫,與師兄安撫的言語。万俟俊發著牢騷說:“不知師姐這是閉關呢,還是走火入魔了?哪有練功練到半夜叫得這麼慘的。”

司空佐則向屋內吼道:“二師兄,我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別急!”上官住在屋內答應著,半開窗戶,把水壺扔了出來,“阿俊,你再去燒壺水來,阿佐,你現在這兒等等,可能要你幫忙的!”

於是万俟俊就提了水壺,繼續嘟嘟噥噥地去了,司空佐則坐在房前臺階之上打著瞌睡。

慕容佉的房間坐西朝東,四周樹木陰翳,在這樹林之外,一輪紅日漸從東方海面上冉冉升起。紅日光芒萬丈,近處的日光穿過樹枝間隙,一絲絲地透過窗戶紙,遠處則映照天地,世間萬物在這紅光之下,都仿若新生一般。紅日徐徐高升,越升越亮,到了東方至高處,一陣清風襲來,吹得四周樹木的葉子都簌簌落下,一聲清脆的啼哭從屋中傳出。

這一聲哭,驚得門口的司空佐睡意全無,燒水歸來的万俟俊也放下水壺,向房間跑過來。他倆只在屋外聽見,師兄不停地歡呼著:“我當爹啦!我有兒子啦!……”

屋子裡面,上官住把新生嬰兒舉過頭頂,昭告天下,自己當爹了。分娩過後,慕容佉自然是精疲力盡,但還是盡力坐起來,勸說丈夫:“住哥,還是把孩子放下來吧。他剛出生,怎麼經得起你這樣上下顛簸?”

上官住聽了,立刻停了手,抓過一條被單當襁褓,把孩子裹了,又連連道歉說:“夫人說的是,我……我一時太過興奮了。”

“男孩女孩?”

“男孩!”

慕容佉盡力伸出了手,說:“讓我抱抱孩子吧。你有沒有想好孩子叫什麼名字?”

上官住把孩子抱給慕容佉,開啟窗戶,對著室外的紅日與落葉,情不自禁地念起了《步虛詞》裡面“灼灼青華林,靈風振瓊柯。三光無冬春,一氣清且和。”的句子來。隨即,他幡然轉身,對慕容佉說:“佉兒,就給我們的孩兒起名‘青華’,叫‘上官青華’,怎麼樣?”

慕容佉望著懷裡的嬰兒,笑著說:“好啊,都聽你的。”她又伸著手指,挑逗嬰兒,細聲細氣地說:“你有名字啦,以後,你就叫華兒了。”

上官住既然開了窗,兩個師弟就不由得朝裡面窺探。万俟俊在視窗上喊著:“二師兄,到底怎麼樣了?熱水還要麼?”

上官住這時也才回過神來,開啟了房門,迎進了兩位師弟,笑著說:“阿俊,阿佐,你們現在有師侄了,快來看看吧!”

万俟俊故作糊塗,說:“真的假的?從哪裡就憑空鑽出個師侄來?”

“只怕是天上掉下來,地裡鑽出來的吧!”司空佐順水推舟地開著玩笑,惹得上官住憋紅了臉。

慕容佉聽見屏風外的動靜,就叫道:“阿俊,阿佐,你們別取笑你二師兄了。還不快來看看你們的師侄兒。”

於是兩個師弟爭先恐後地跑到屏風後面,見師姐臥床,懷裡抱著個嬰兒。司空佐笑著,繞到床前,万俟俊拱手作揖,繼續插科打諢說:“失敬,失敬。我說師姐閉關這麼久,練的是什麼神功,看來道行不淺啊,連‘元嬰’都練出來了。”

慕容佉卻不羞赧,或許是因為已為人母,心地自然也就寬容些了,只是對万俟俊說:“這山上就數你嘴最貧了。你們別取笑了,我和你們師兄修成正果,還不快說幾聲中聽的話。”

於是万俟俊把司空佐拉到身邊,退了兩步,都拱手作揖,齊聲說:“恭喜二師兄和三師姐弄玉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