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現在,她必須要學會低下頭,在劇組裡委曲求全。

導演恐怕也是一度迫於花漾娛樂的壓力,才不得不無底線地慣著戚小梨。圈內的人們對於戚小梨、陳陌之流,總是不得不做足表面功夫,可又打心眼裡看不起的——他們做過些什麼、本質上是怎樣的人,圈內人不見得了解得很具體,可他們基本上心中有數。

如今,導演早就得知白琳風頭正勁、戚小梨大勢已去,他總算能夠在為演員糟糕的演技和工作態度感到氣憤的時候,行使訓導的權利。

他忍了戚小梨挺久了。

“好的,我再來一遍。對不起各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戚小梨在不知第幾次聽到領導的呵斥之後,強忍住在眼框內翻湧的淚水,生生壓下眼瞼處的熱燙與酸澀,背過身去準備把這場戲重來一遍。

“好,開始!”導演一聲令下,全組所有人各就各位。

導演訓得一點都不冤枉,戚小梨的確在表情上有所欠缺,對臺詞投入的感情也不夠。之前她永遠只接出塵仙女的劇本,臺詞與表情的處理就算做得不夠好,也還能被妝造掩蓋過去。長髮飄飄、衣袂翩躚,妝容時刻一絲不苟,再加上大直徑的剔透美瞳,她永遠都是那麼楚楚可憐、不染凡塵。

而那終究是僅基於她的姿色衍生出的夢幻泡影,如今她在毒日頭下因為演技的欠缺而不斷重來的樣子,才是殘酷但無法迴避的現實。

她心不在焉地又把那場戲過完一遍,導演想著這一遍勉強能看,擔心劇組各人面臨中暑的危險,終於透過了。

戚小梨渾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溼透,導演終於准許她休息的那一刻,沒有人再向從前那樣忙不迭地給她遞她最愛喝的冰飲、為她打遮陽傘;就連她在日頭下曬得頭髮昏,導演喊了停就立刻跌坐在地上,都沒有任何人走過來將她扶起。

甚至連她的生活助理,都遠遠地在劇組租用的大遮陽傘下面站著休息,不願意為她踏出陰涼半步。

可惡的喬瀝!把她當猴耍!

此情此景,戚小梨第一個想到的,也最想要埋怨的人,就是喬瀝。

自己對陳陌一往情深時,利用她的這份情意,接近她並索取撈金的機會;他和陳陌鬧翻,又用利益誘惑自己,想要讓自己交出陳陌的把柄;現在她並未得罪他分毫,竟又在他那裡成了棄子。他承諾她進大ip的劇組,也確實讓她進了。只此一條,即便現在戚小梨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在前後待遇的巨大反差中感到憤怒,那怒氣也無處發洩——單論二人的口頭協定的話,喬瀝給出的條件,確實只有推薦她進組,再無其他。

而她答應的,卻是把陳陌所有的把柄都整理齊全,協助喬瀝徹底擺脫陳陌。

這大ip,便是演了,導演、同僚不賞識自己,結不了人脈,宣傳和營銷也因為自己如今在劇組的地位下降而被各路作者“看人下菜碟”的話,那她藉著這部ip躋身超一線女演員的目標,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又是圈套。

喬瀝總是設定各種各樣的圈套。他可以把戚小梨算計在內,可以把陳陌算計在內,可以算計鄒虹、趙瑾瑜甚至他所認識的任何人。

戚小梨看了眼不再把自己當成大腕一味奉承的導演,又看了看這偌大的劇組。

她許久沒有這麼仔細地觀察一個劇組了。

那些扛著攝像機、舉著收音裝置的幕後人員,那些躲在遮陽傘下,來回踱著步小聲練習臺詞的新人演員,那些動作麻利、一刻也不敢耽擱地為演員們補妝的化妝師……從前都對她無比照顧,見了她恨不能一步三鞠躬。

所以,究竟何為世態,又何為人心呢?

她不再有資本任性,這時候耍小性子不僅不會有人搭理,還可能被掃地出門,此後與好資源無緣。

她越發相信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那就是公司和劇組已經揹著她醞釀著造勢捧新人了。

而這種情形出現的導火索,也許正是她推拒經紀人提議的那部替身文學作品。

公司總是偏寵那些言聽計從的傀儡……

“戚小姐,不知道下午您有沒有時間,我們合作的事情最近進展如何?”

是喬瀝。

這男人竟然還好意思催她上交證據。

“下午還有兩場。”撒個謊至少可以短暫地逃避不想面對的麻煩。

“是麼?我去問問導演。”喬瀝的與語氣輕飄飄,卻說得戚小梨背脊發涼。

“我去和導演請一下假,也是可以的。”戚小梨眉頭皺緊,“除了我們的‘合作‘,您還有什麼事需要交代的嗎?”

就怕喬瀝又要張開他的血盆大口,仍然有籌碼壓榨戚小梨的價值。

她實在受不住了。

她甚至在想,出道這幾年沒能好好沉澱自己,是不是一切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