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筱,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季筱還在清洗著病房裡的暖水瓶,突然聽到他說了這麼一句,就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替他在微博發聲的事情。

她笑得很靦腆,“我也不知道可以為你做什麼,只是感覺你被那個人逼得太絕望了。”

絕望麼?好像還真沒有。更多的好像是什麼都不重要,什麼也無所謂了。

不過現在,他很樂於暴露出一種絕望的情緒,“那我怎麼辦呢?曾經支援自己的人這麼容易動搖,就連自己的至親,在自己出事的時候都不聞不問。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沒有人真正地相信和重視我,那我的存在,也就真的沒有意義了。”

季筱停下手頭的事情,很認真地看著陳陌,看著他每一點被悲傷浸染的微表情。

“我相信你。否則我不會主動站出來支援你,不是嗎?你怎麼會感覺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不重視你呢?”她有些失落,她以為自己對於他的情愫,他一直都是有所察覺,並且也算作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的。

“抱歉。”他也不正面回應,只是道歉。

季筱也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些什麼。他這樣消沉,她也害怕再說錯話刺激到他。

於是她只是默默地在屋子裡隨便找些事情做,把屋子裡的東西隨手整理了一下,看著陳陌輸液,自己不再主動找話題和他聊。

“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離婚了。”陳陌突然開口。

季筱明白他準備說起自己從前的經歷了,於是坐在床沿專心地傾聽。

“我很討厭這種只有媽媽沒有爸爸的生活。每次家長會的時候,別人都是爸爸媽媽一起陪著,我就只有媽媽,一個根本就不在乎我學習好不好,每天開不開心的媽媽。”

“在我讀書的那幾年,我媽媽每年主動和我說過幾句話,我掰著手指都能數過來,”陳陌在憶起那些往事的時候,眼底的失望都很真切,“在她眼裡,我就是一個阻礙她尋找幸福的拖油瓶,在我爸那裡,我是個他費盡心思才甩掉的累贅。”

“考上表演學院,我未來的工作方向基本上也就確定了下來。我媽我爸,既沒有祝賀我,也沒有過問我。我讀大學之後,就直接從家裡收拾了行李搬出來。他們兩個,一個都沒有問我要去哪,會不會常來看他們。”

“在他們眼裡,我在做什麼,以後準備怎麼發展、怎麼生活,他們根本無所謂。他們唯一希望的,就是我永遠都不要在他們的眼前晃悠。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他們之間有一段殘破失敗的感情,我就是這段感情的產物。”

“你知道嗎?其實我在出事的這幾天,最想接到的就是來自他們的電話。可是他們一個也沒有打電話給我。一個都沒有。”

“我只覺得我自己沒什麼可牽掛的了,又實在算不上成功,唯一的一點成就經別人動動手就土崩瓦解了。實在沒什麼可指望的,想不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所以才會想到死。這是陳陌帶給季筱的解釋。

事實上,這些都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他雖然對季筱的情感裡有著算計的成分,可實際上,在他說出剛才的那番話之後,他自己都很難辨別這些話裡有幾分是用於打動季筱、讓她替自己效力;又有幾分是把她當作了當下唯一可以在情緒上依賴的人,因而不自主地向她傾訴。

“我知道他們對你很重要,”季筱的眼眸好像覆上了一層薄霜,裡面透出的神采很是黯淡,“可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我的父母確實是重視我。這麼多年以來,他們永遠事事以我為重,把所有的愛和關心都給了我。可是後來怎麼樣了呢?我的壓力,全部都來自於他們。”

“你知道嗎?其實我能力很平庸,平庸到根本不足以在B市,還是在靈感傳媒這麼大的公司,工作和生活。但是我沒有辦法。我無法承受他們在說起別人的孩子的時候,永遠都帶著羨慕的眼神,在說起我的時候,又是一臉不捨地說什麼希望我平安開心就好。”

“我也是一個敏感的人。敏感自然就會以細膩的心思去體察情緒。因此,即便我很累,我感覺我所面對的任務或者我所想追求的目標根本就無法完成和實現,我也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停下。即使我很疲憊,我煩透了,我也沒有那個勇氣。因為我永遠都不可能脫離這個給我帶來壓力的家庭,父母以關懷和在意我的面貌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永遠都不忍心對他們說出任何絕情的話。我就活該擠破頭來到這裡,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歡和想要的是什麼。”

“我喜歡和想要的一切,都是從他們用欣羨的口吻說起什麼的時候聽來的。那些都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