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洛澄馬上意識到破綻,補充道:“我學妹也去,她也喜歡江南。”

不懂了,他這個學妹是萬能的麼,上回說到看電影時能帶著,這次提到旅遊也能稍上。

見沈采薇不語,羅洛澄忙道:“我忽略你是要上班的了,是我疏忽了。”

不懂了,他不用上班麼。

羅洛澄輕咳了一聲,亂了亂了,偏過臉做掩飾。他剪了頭髮,新發型顯得俊朗的臉龐更瘦削,有種英姿颯爽的男子氣概,但他這一咳破功了,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昨晚上,睡得好嗎?”這麼問時,連羅洛澄自己都覺得是明知故問。

沈采薇回給他一個甜美的笑容,紅撲撲的臉龐襯著有些自然捲的頭髮,彷彿一隻溫順的小綿羊:“我看你像是昨晚沒睡好。”

羅洛澄驚慌又開心,他確實沒睡好,準確的說是壓根沒睡,早上起來後黑眼圈深重,特地請母親的化妝師為他塗了遮瑕產品,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了。

不過她的一句關心足夠了。

昨晚回到父母家中,臨近凌晨了,父母還在家中的藏酒室裡吵架,他們就愛幹這種掩耳盜鈴的事,其實家裡的司機阿姨們誰不知情呢。他們受過良好的教育,自以為剋制矜持,自以為文明優雅,道出口的內容卻比髒話更具殺傷力,還經常因情緒激動而忘記關門,空間過大的藏酒室是質量上乘的傳聲筒,吵架聲經放大透過樓梯扶搖而上,傳遍家中的前院後落,那種感覺,是雷雨交加的夜裡,一道劃破天際的噩夢。

吵架內容無非關於財產。羅洛澄的祖父生病了,狀況不太好,祖母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家中親戚惡毒地議論道:搞不好一個快走了,另一個馬上會跟去,在假想中的鉅額遺產繼承面前,本該沉痛的時刻變成了暗流湧動的敏感時分,醜陋的人性一覽無遺。

他父親年紀大了,心態平了,無意去爭了,但他母親不同意,哪怕家裡夜夜歌舞昇平,也夠她錦衣玉食幾世。但人就怎麼回事,不管得到了用不用得著,反正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他的親戚們心存著同樣的觀念。

他們就像一群在豐沃的草原上相互廝殺的狼,爭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種強者為上的虛榮快感。

不想了,不能再細想了,越細想,越覺得沈采薇的美好,上天允許他接近她,才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昨天回到家,還好吧?”他一口喝盡沈采薇為他倒的白開水,當酒喝。

“嗯?挺好的。”沈采薇不把他當外人,邊招呼他坐邊整理工作,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歌詞。

羅洛澄頓時無話可說,再說下去是沒話找話,如坐針氈,甚至感覺自己在她心情如此絕佳的情況下還杵在這,明顯是不識相,何況他手裡還拿了不合時宜的東西:何楓淇轉賬給何楓明買房的證據,一直遲遲未展示出來。

拿出來給她看吧,她有權利知曉,但她會非常非常傷心吧,即便她能承受得住,他不確定自己能否能承受得住目睹她悲傷時的悲傷,另外,他不願破壞眼前絕佳的氣氛。

作為富貴公子,羅洛澄迷戀的是精神上的美感,他精神上受過的傷太深了,本可以學他的兄弟姐妹們,遊戲人間,揮金如土,假裝快樂,他也這麼幹過,但他現在想像沈采薇,做個純粹的人,擁有最純粹的靈魂。

“沈律師,想請教你一個法律問題。”他終是開了口。

“好啊,直說唄。”她心情好,吐字如鋼鏰落地。

“夫妻共同財產的處置中,假如涉及到大額款項,夫妻一方需要和另一方商量嗎?”

“按法律規定呢,夫妻雙方因日常生活需要而處理共同財產的,任何一方均有權決定,一般來說,日常生活需要包括衣食住行等家庭性支出,子女教育等必要性支出,以及數量較小的適當性支出,這三個方面呢,夫妻二人對財產都有處理權,至於你說的大額款項,這個概念有點模糊,是多少錢呢?”

羅洛澄已經聽繞了,也不兜圈子了,直道:“你和你先生的共同財產,你們平時商量著來用嗎?”

“我們兩人的財務很透明的,用不著商量。”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羅洛澄想著說不定何楓淇轉賬給何楓明,沈采薇是知道的,雖然這有背常理,自家門前雪還沒掃呢,卻操心起別人的瓦上霜了,但家庭麼,每家每戶都不一樣,人家這麼做有人家這麼做的道理吧。

“今天的事情好多啊,晚上又要加班了。”沈采薇嘟囔著。

“我晚上也要加班,到時我給你拿份盒飯,所裡統一定的,每回都定多。”

“你們所裡的待遇真好啊,哪像我們一日三餐全靠自個解決。”

“羊毛出在羊身上呢,你先忙,那,那不打擾你了,晚上見。”

羅洛澄忙站了起來,拿著好不容易調查到的證據走了,現在佔用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佔用她過多的精力來談論私事不妥,而且他們已聊了這麼久了,浪費她太多的時間了。

萬一她的思緒都沉浸到私事裡面了,工作還怎麼開展呢,她之前不是說了麼,律師事務所又不是她家開的,哎,她壓力大著呢,所謂真正愛一個人,即是把對方的感受看作比自己的心情重要百倍吧,反正不急這一兩天,回去再讓手下把證據補充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