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等到他再從賭坊出來時,已經是子時了。街上的路燈早已滅了,幾乎不見行人,只餘下三、兩家青樓還在營業。

“呸——”

佈德張著又酸又困的兩隻眼,捏著空空如也的錢袋,晦氣地在賭坊滿口吐了口痰。

門口的看場唱道:“佈德大爺,慢走,下次再來呀。”

“來你媽。”

“雖然我媽已經死了,不過只要你有錢,挖墳也不是不行。”看場不僅不怒,反而笑嘻嘻。

“呲!”

佈德一肚子火,但是一想到賭坊的後臺,還是沒膽子搞事。狠狠地瞪對方一眼,在對方喜氣的歡送下灰溜溜地離開。

等老子拿點本錢贏回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佈德暗罵著,很是忿忿不平。他感覺就是運氣差了那麼一點點而已,比如剛才一局,明明就搖了同點,眼看要翻40倍,結果就差那麼一點點;還有一把,同色順子,可以翻12倍,結果最後一張牌就差那麼一點點……佈德有預感,倒黴了一整晚,肯定是快要翻盤了,不然哪有一直倒黴的?可惜本錢不夠,還差一點點,否則絕對可以贏大錢。

走在小街上,佈德越想越不服,打定主意跟酒二孃借點錢回來翻盤,到時候再雙倍還她,不,三倍四倍五倍多少倍都行。

忽地,‘哐當’一聲。

佈德一驚,扭頭一看。卻見巷子裡,有個人搖搖晃晃地扶牆走出來,風一吹,撲面而來的酒氣。“廢柴。”虛驚一場,佈德忍不住咒罵。

“布,佈德叔?”

“唉?”佈德本來要走了,卻聽對方一說,下意識地停住了。他仔細看了醉漢兩眼,突然驚訝了起來,“你是,聞悟?”

聞悟一身的酒味,舉手擋住臉。此時的他衣衫不整,髮髻歪斜,腳步虛浮,哪裡還有少年的模樣?簡直像個軟腳蝦。

佈德好像是發現了一個大八卦,頓時興致大增,取笑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什麼?還喝成這樣。”雖然沒什麼來往,但偶爾會在酒二孃那見面,時間一長,倆人也算是熟人了。佈德作為老鳥,又是在這種地方,就是明知故問。

“我,我……”聞悟有點慌張,手足無措。

“嘁哈哈哈,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嘛,多大的事啊。”佈德走過去,伸手扶了他一把,“怎麼樣?能行吧?”

聞悟勉強站住,低著頭,肉眼可見的侷促,支支吾吾:“我,佈德叔,我沒有,我……”

“哈哈哈,知道,知道,沒事,我今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不知道,哈哈哈——”佈德一臉我懂的表情,心裡卻打起了小心思。這小崽子,平時看起來正正經經的一個讀書人,想不到也是這麼個貨色,看來可以稍微利用利用。

聞悟連忙點頭,感激的不行,“嗯,嗯,多謝佈德叔,多謝,嘔,嘔……”猝然,他抓住佈德的手,彎下腰乾嘔了起來。

佈德一把挽住他,哂笑道:“我去,你行不行呀,要不要我……”說話間,寒光一閃,他的聲音一窒,還沒反應過來,‘噗呲、噗呲’,脖子就開始嗞血。他整個人定格了幾個呼吸,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抬手摸向脖子。

聞悟捅完後,幾乎沒有任何停頓,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了幾丈遠。整個過程,因為佈德沒有任何防備,所以大約就用了兩三息的時間,快且毫無徵兆。甚至於,聞悟手裡的匕首都沒怎麼沾血。

這時,佈德才捂住脖子。他的嘴、鼻子在湧血,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圓瞪著充血的雙眼,猙獰地衝了過去。

聞悟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他。

佈德追了十幾丈,地上就流下了十幾丈長的血跡。從最開始的發懵,到驚怒,到驚恐,再到驚懼,他已經有些喘不上氣,繼而出於本能地轉向找人求救。但是跑沒有多久,他就沒力氣了,恐怖的出血量,饒是狼甲也撐不住,倒在了賭坊門前。

於是,本來安靜的街道開始吵雜起來。

聞悟繞了半圈又繞了回來,躲在暗處看。他不太擔心有危險,因為佈德傷了喉嚨,沒法說話,也差不多該失血過多了。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聞悟知道佈德是個文盲,字都不會寫幾個。所以,即使他想留下點什麼,也寫不出來。

實際上,佈德跑到賭坊門外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了。他趴在血泊裡,視線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至死也沒有明白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