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地面上,黑色的煙塵依然圍繞著桑桑的身體狂嘯舞動,那道陰寒的氣息,則是順著她手中的大黑傘,向著高遠的天穹上而去。

如果說西陵神殿掌教手中的神杖是燈芯,把神術釋放出來的光與熱變成了真實燃燒的火苗,照亮了南方的天空,那麼桑桑手中的大黑傘,就像是一根毛筆,蘸滿了她體內的陰寒氣息,染黑了北方的雲層。

暗沉的雲層劇烈地捲動起來,然後驟然間靜止,平靜接受著來自地面那把大黑傘傳來的陰寒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黑,像一張塗滿墨的紙張,直至最後變成了凝固的墨,除了黑色什麼都沒有。

此時的荒原北方天空,就是一片沒有光的黑色,像是進入了永恆的黑夜。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那邊天黑了?”

“這就是永夜嗎?”

荒原地面上的人們,仰頭敬畏看著被光明與黑暗分割開來的天空,沒有發出驚呼,沒有發出尖叫,喃喃自語著,無比震撼,震驚到恐懼的情緒也已經忘記,神情顯得麻木而惘然,彷彿失去了靈魂。

西陵神殿聯軍站在南方光明的天空下,看著北方的黑夜,終於清醒過來,開始驚呼,開始尖叫,開始痛聲哭泣,有人試圖逃走,但所有的戰馬都驚恐地癱到了地上,一片混亂。

荒人站在北方黑色的夜空下,看著南方的光明,所有人都再次跪下,抱拳於胸口,閉著眼睛,平靜而虔誠地祈禱著,等待冥王的降臨。

來自南方光明天空的那些光線,再也無法落到桑桑的身上,那些絲絲縷縷的熾熱光線,每每照耀進她身前數丈,便會被那些幽黑的陰寒氣息絞殺,她體內的陰寒氣息無法再給她帶來任何痛苦。

但是這位小侍女卻並不高興,她看著南方,雖然隔的非常遙遠,但她依舊可以看清楚每個人臉上的神情。看到了驚恐,不安,懦弱,憎惡,悲傷,看到了所有的負面情緒,就是沒有看到喜歡,如今的人間,沒有人會再喜歡她!

突然,一隻手掌握住了桑桑的小手,那個無賴的少年出現了在了她的眼眸之中,帶著關切的目光,輕聲詢問道。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世上還有一人喜歡小侍女,一人足以抵得上整個世界!

夜幕漸廣,緩緩向南方侵襲而去,光明的天空邊緣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裂痕,就像是蛛網一般,然後瞬間被夜色灌注進去,變成黑色。夜色與光明相遇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荒原地面上的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瞬間跳動的快了起來,然後產生一種極為劇烈的痛苦。

眾人看著光明的天空被黑夜一寸一寸侵蝕佔據,心臟處的痛苦變得越來越重,他們捂著胸口,卻不知那痛苦來自身體還是靈魂。

光明天空邊緣的黑色裂痕,漸漸變得越來越粗,直至最終那些裂痕變成線條,變成一片片,然後相融在一起,那便是新的黑夜。

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黑夜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光明會變得越來越孱弱,片刻後或者數百年後,整個人間都會被黑夜覆蓋,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以及山林裡的野獸,都再也無法看到光明。

神輦樓閣間,西陵神殿掌教高大的身影,忽然跪了下去,右手依然緊緊握著神杖,平靜如水卻響亮如雷的禱告聲在荒原上響起。

數十萬西陵神殿軍都跪到了地上,跟隨掌教大人開始一起禱告,便是唐軍也都跪到了地上,因為他們也是昊天信徒,他們也恐懼於永夜的來臨。

數十萬人齊聲禱告,最開始的時候,聲音還顯得有些嘈亂,然後漸漸變得越來越整齊,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震撼。人們祈禱著昊天的神蹟,祈禱著光明的強盛,祈禱黑夜退去。

荒原南方的天空驟然間變得更加明亮,彷彿有無數量的光明被重新注入到蒼穹之上,正在沉默緩慢南下的黑夜漸漸停止了擴散。

桑桑閉著眼睛,緊緊握著手裡的大黑傘,陰寒氣息不停從她的身體裡噴湧而出,捲動著荒原間的天地氣息,化作幽暗的黑色,向著黑夜裡不停灌注。

光明與黑暗以天穹為戰場,正在對抗,這種光與暗的對抗,實際上是有與無的對抗,遠遠超出了人類的層次。天穹上的夜色漸盛,南方的光明漸暗,光線變得灰暗很多,春日的荒原變得越來越冷,倒臥在荒原血泊裡的屍體漸漸被凍結。

天穹上的夜色,已經漸漸把南方光明逼壓的節節敗退,南方的天空光明已經黯淡。

突然,南方的天空驟然明亮起來,要比先前西陵神殿掌教神杖發出光柱時,要顯得更加明亮,像是天空都燃燒起來了。

轟隆!一道雷鳴響起,這雷鳴是開門聲,一扇無比沉重巨大的金色大門在天空緩緩開啟,那道金色大門後面,便是昊天的光明神國。

一顆巨大的黃金龍首,從雲中探出,神情漠然,俯瞰荒原。

黃金龍首無比巨大,高高在上,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似光鏡一般的鱗片,如火山一般的龍角,色若純金,晶瑩剔透,宛若琉璃,散發出無窮的光與熱,灑向荒原地面。

隨著黃金龍首出現,南方天空頓時大放光明,遠遠超越西陵神殿掌教神杖所釋放的光與熱無數萬倍。北方天空的黑夜彷彿感到了新生光明的強大,頓時變得凝滯起來。

黃金龍首緩緩轉動,如兩面光明般的雙眼,帶著遠古靜寂意味緩緩掃視著荒原地湎上的人類,神情漠然地釋放著恐怖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