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躲在草垛裡,僥倖逃過一劫,又不知被誰送到了囚犯裡頭,要跟著他們一道拼殺,供權貴們享樂。”

侍衛們悄聲說著,眼裡的憤慨被謝玄盡收眼底。

謝玄側頭,再度看向那老太太。

老太太赤腳而行,兩眼木訥。

她踉踉蹌蹌跌倒在地,被一群人踩了過去,也不抖一下眉頭,只是緊緊抱著木盒,好似這是一塊寶貝疙瘩一般。

“他手裡抱的是為何物?”謝玄又悄聲問。

“回大人,是那一家子的骨灰。”

“裡頭還有那戰死的當家的。老太太捨不得分家,便帶著它們一道來了。”

謝玄默。

他又看向旁邊那個好似謫仙一般的黑衣公子。

“下雪了,回府吧。”唐錚撐起一把襄了金邊的傘,扭頭走下城樓。

“喏。”

謝玄俯首跟在唐錚後面,帶著侍衛們同他一道離開。

不遠處茶館裡,有一身著墨衣,頭戴斗笠並輕紗的少女靠窗而坐。下方的慘叫和哀嚎不絕於耳,少女仍淡然地聽著先生說書。

說的是商紂與夏桀。

“那妲己露出狐狸身,被紂王察覺。彼時,大商已是強弩之末。可謂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啊。”

說書先生一拍醒木,起身搖了把摺扇作揖,“至於後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茶館的人兒散了一半,很快又上來一批,填上了紕漏。

說書先生下了臺,換成了幾個伶人——琵琶幾聲響,小鼓咚咚敲,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地方小曲兒。

少女緩緩放下茶盞,聽了些許後,有些乏味地側頭望著窗外。

街上橫了一地的屍首,風雪漸漸覆蓋著。

打量片刻,少女的目光落在斜邊。

那兒躺著一位緊緊抱著方木盒的老太太,立著一個撐傘的少年公子。

那少年公子瞧著是個書生,明明穿得窮酸,卻面若冠玉,又帶著一身矜貴的氣度,叫人不自覺想多看上兩眼。

所謂賞心悅目嘛。

顧衡蹲下身子,伸手撥開老太太面頰上染著汙血的粘稠白髮。

老太太被砍得支離破碎,脊背被生生開除了肉,森森白骨肉眼可見。

是她。

系統一語成讖了。

“阿婆,在下帶您回家,為您送上最後一路。”顧衡放下傘,背起奄奄一息的老太太,步履穩健地朝著遠方走去。

陌生人為奴隸送行?

有趣。

少女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起身悄然離開。

“公子,您與這阿婆非親非故,緣何要為她送葬?”顧珏跟在顧衡身後,踮著腳為他撐傘。

“盡其身行其善。”顧衡微微一笑。

顧珏抿唇。

這樣的公子,日後若去了朝堂,當真會如他所言一般……所向睥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