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不多時就有零星的幾滴雨水落下來。隨後,雨越下越密,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便已是大雨傾盆。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寅時才終於停下,到趙雲衿出門的時候,地上還積著淺淺的一層雨水。

進了開明堂,趙雲衿照例與李晗閒聊幾句,之後便投入到尚未完成的工作之中。

時間一晃就到了申時,正忙於核驗筆錄的趙雲衿感覺到有人在向她走來,她抬起頭,見到了捧著一份公文的韓平遙。

“怎麼,出什麼事了?”趙雲衿問道。

韓平遙將公文放在趙雲衿的書案上,答道:“昨夜暴雨過後,漕渠之水大漲,大有滿溢之勢。因此,長安縣令一早便命人清理渠底的淤泥,以便疏浚渠道。

未時三刻前後,有幾個工人在渠底發現一個綁著大石頭的麻袋,他們將麻袋撈上來,開啟一看,發現裡面裝著一具女屍,便去長安縣衙報案。長安縣令得知此事,就報來了大理寺。”

趙雲衿聽著韓平遙的答話,拿起公文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來,隨後站起身對韓平遙說道:“讓徐白帶上幾個人先去,我們到廚房拿些薑片和麻油再走。”

“要薑片和麻油幹什麼?”韓平遙不解地問道。

趙雲衿又嘆了口氣,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屍體是在金光門外的漕渠裡被發現的,而金光門就在長安城的西側,離大理寺不遠,因而趙雲衿和韓平遙很快便出了金光門,朝屍體所在的位置而去。

他們騎著馬一直向西,順著漕渠走了四五里地,便見到前方有幾個人站在樹底下,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在那些人之中,既有身著官服的小吏,也有穿著粗布麻衫的工人,但只有一個人顯得格格不入,那便是長安縣尉張定。

張定顯然沒什麼心思加入到大家的討論裡,反而始終在向四處焦急地張望著。待到趙雲衿和韓平遙進入了他的視野,他便趕忙迎上來,對著趙雲衿說道:“趙司直,你來了可就太好了。”

趙雲衿翻身下馬,將馬拴在鄰近的樹上,隨後一邊跟著張定往前走,一邊問道:“徐白他們來了嗎?”

“來了,他們正在檢視屍首。”張定答道。

說話間,趙雲衿和韓平遙跟著張定走了幾步,便見到地上橫臥著一具腐爛到開始發脹的屍體,在屍體的旁邊站著幾個大理寺的小吏,他們正掩著鼻子皺著眉頭,圍在屍體右側議論著什麼。

趙雲衿和張定的說話聲早已引起了徐白的注意,他迎面走過來,向趙雲衿略一作揖,喚道:“趙司直。”

趙雲衿點點頭,正要向徐白問些什麼,突然有一陣風吹過來,那屍體散發出的惡臭便緊隨其後,直燻得韓平遙捂住嘴乾嘔兩聲,說道:“這是什麼味道,太臭了。”

趙雲衿停下腳步,笑著看了韓平遙一眼,隨後從腰間掛著的錦袋裡拿出用油紙包好的薑片和一小瓶麻油。她讓韓平遙把一片姜含在嘴裡,又蘸了一點麻油抹在他鼻下,這才問道:“這樣好多了吧?”

韓平遙愣了片刻,隨後嗅了嗅周圍的空氣,欣喜地答道:“嗯,果然是好多了。”

趙雲衿給自己留下一片姜,把剩下的薑片和麻油都遞給徐白,說道:“徐白,你們也試一試吧。”

徐白伸手接過這兩樣東西,感激道:“多謝趙司直了。”

話一說完,徐白便走開幾步,招呼其餘幾個小吏到他身邊去。站在一旁的張定來回看了看趙雲衿和徐白,然後悄悄蹭到了徐白身邊去。

趙雲衿沒去注意張定的動向,只是同韓平遙一起來到屍體旁,蹲下身認真地檢視起來。

總的來說,這具屍體因為長時間泡在渠水之中而發白,且因腐敗而膨脹,呈現出巨人觀。死者的顏面膨大,眼球突出,已經難以辨認出原本的樣貌,在額角上有幾塊星芒狀的青黑色創口,顯然是被人多次用鈍器擊打造成的。她的雙手直直地伸著,手上的面板皺皺巴巴,且已有部分脫落,指甲完好,甲縫裡很乾淨,看來不曾抓撓過什麼。她的腳上沒有穿鞋,能看到雙足的面板同樣有皺縮脫落的現象。她的身上穿著一套粗布衫,上面既無裂口,也無血跡,而且看起來很新。此外,死者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似乎是家境貧寒之人。

趙雲衿站起身來,分析道:“從這樣的死狀來看,死者並非是被人裝在麻袋裡活生生淹死的,而是先被人用鈍器擊打頭部致死,之後才被拋屍在這裡。而且,屍體能腐敗成這樣,至少在水裡泡了有七八日。”

“唉,好好一個姑娘,死後還被人拋在水裡泡了七八日,搞得面目全非,實在是慘吶。”張定不知何時出現在趙雲衿身旁,他嘴裡含著好幾片姜,含混地嗟嘆道。

趙雲衿好笑地看了張定一眼,問道:“張縣尉,發現屍體的工人此時在何處?”

“就在那棵樹下站著呢。”張定指著樹下的幾個工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