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衿當然知道平康坊是個什麼地方,那裡有北曲、中曲和南曲,是長安城中頂有名的銷金窟。在這三曲之中,數北曲的妓女天資最差,她們的地位比較低,與之來往的大多是平民百姓、落魄書生之類;而中曲和南曲之中則皆是優妓,她們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平日裡交往的也皆是仕宦鄉紳、達官顯貴。

不僅如此,平康坊還是長安城的訊息中樞。它靠近皇城,緊鄰東市,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引得不少朝中大員將自家宅邸建在平康坊內。

因此,只要足夠有手段,無論是明面上的訊息,還是暗地裡的訊息,都可以在那裡打聽得到,而這也正是節度使們將自己的留後院建在平康坊內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裡,趙雲衿又看了看手中的木牌。這上面刻著“平康坊”和“中曲”的字樣,顯然是與妓女有關,可她不太明白,這麼一塊小小的木牌究竟有什麼用呢?

橫豎想不出答案,趙雲衿便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沈時溪,希望得到解答。

沈時溪見趙雲衿面露困惑,便說道:“這個木牌是我從魏執的遺物中找到的,它叫做‘思恩客’。一般來說,妓館的虔婆會將這種木牌頒給熟客,熟客憑此便可直入相熟的姑娘房中。”

“這麼說來,魏執是中曲的常客了。如果我們能夠找到與他親近的姑娘,說不定就能從那姑娘的嘴裡打聽到魏執的訊息。”趙雲衿分析道。

沈時溪應道:“理當是如此。只是中曲之中的姑娘甚多,且皆由虔婆管著,若是一家一家去問,未免過於浪費時辰。”

趙雲衿見沈時溪似乎已有對策,便問道:“沈將軍,你可是想到了什麼省時的法子?”

沈時溪點頭答道:“我聽聞在平康坊中住著一個叫唐裕的人,他訊息靈通,無論大事小情都能向他打聽到。我想,我們可以去唐裕那裡找找答案。”

趙雲衿贊同道:“這是個好主意。回頭尋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找唐裕問問。”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沈時溪建議道。

“今天?”趙雲衿向窗外望去,見此時的日頭已經沉下去大半,便問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宵禁了,來得及嗎?”

沈時溪沒答話,反而問道:“如今已是日入時分,你可有聽到東西二市閉市的鼓聲?”

趙雲衿聞言,便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在滿街喧鬧的聲響之中,竟連一絲鼓聲都沒有。

奇怪了,務本坊離東市挺近,沒道理聽不見鼓聲啊。趙雲衿這樣想著,便皺起眉頭疑惑道:“咦,我怎麼沒聽到鼓聲,難道我的耳朵已經這麼不靈光了?”

見到趙雲衿現出一副自我懷疑的樣子,沈時溪便含笑提醒道:“你忘了嗎,今日太后大壽,至尊特許暫弛宵禁,你自然不會聽到鼓聲了。”

“對哦,我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經沈時溪這麼一提醒,趙雲衿便想起自己確實聽說過今日是太后七十大壽的日子。

她一想到今日沒有宵禁,能在夜間查案,不由得露出期待的神情,對沈時溪說道:“那我們即刻動身吧。”

為了方便,沈時溪先是將馬匹託給清和樓的人看護,之後就領著趙雲衿步行前往平康坊。

平康坊雖說是坊,可其中的佈局與其他各坊並不相同。其中最特別的一點,就在於它的東北角上有三條寬敞的曲巷,被稱為北曲、中曲和南曲。

二人甫一踏進平康坊的西門,就聽到有絲竹之聲從遠處飄來。仔細一聽,便能發現各種不同的曲調正在空氣中相互糾纏,其間還夾雜著女子的低吟淺唱。可以想見,此時的三曲之內是何等繁華。

趙雲衿對平康坊早有耳聞,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來見識一番。如今來了這裡,她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不知是否是暫弛宵禁的緣故,趙雲衿覺得此刻的平康坊熱鬧得很:在坊內寬敞的道路上,車馬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車上大多載著盛裝麗人,她們打扮精緻,衣衫華美,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除了車馬,路上還有相伴而行的男男女女,其中亦不乏攜妓出遊者。

或許是在這條路上經過的佳人太多,就連坊內的空氣中都瀰漫著脂粉的香氣。這香氣令得專心於欣賞美人的趙雲衿鼻頭髮癢,她以袖掩鼻,連打了幾個噴嚏才得以舒緩。

趙雲衿的噴嚏聲引得沈時溪偏頭來看,他見趙雲衿掩著鼻子不停地打噴嚏,便關心道:“可是著了涼?”

趙雲衿緩了緩,才搖頭答道:“不是,是這裡的脂粉氣太雜了,我聞著不舒服。”

沈時溪見趙雲衿雖然抱怨著這裡的脂粉氣太雜,可她的目光卻依然在各色女子身上流連,不由得笑道:“趙司直,我們走快些,過了這段路就好了。”

“嗯。”趙雲衿點點頭,頗為不捨地收回自己投向香車美女的目光,跟著沈時溪快步向前走去。

二人一路向東,路過十數間堂皇的宅邸,之後便拐進一條小巷,又往南走了數百米。

一直走到暮色四合,絲竹之聲漸遠,沈時溪才在一扇門前停下,說道:“就是這裡了。”

在夜幕之下,趙雲衿只覺得此處燈火闌珊,頗為僻靜。她見到這裡大門緊閉,周圍黑漆漆的,只有屋簷下還亮著兩盞紅燈籠。

藉著從燈籠中透出的燭光,能看到門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唐家書肆”四個字。

趙雲衿好奇地問道:“唐裕還開了間書肆?”

“唐裕在此開書肆是假,蒐集情報是真。”沈時溪向趙雲衿解釋完,便用右手握住門上的銅製圓環,在門上用力叩擊三下,隨後朝門內喊道,“唐五郎,開門。”

唐裕在家中排行第五,大家都習慣稱他為唐五郎。因而在這平康坊之中,或許有人不曉得“唐裕”是何人,但絕對沒有人不知道“唐五郎”。

沈時溪的話音剛落,門內便有了響動,隨後,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門內由遠及近地傳來:“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