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方向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下意識躲避慕南卿目光的鎖定,散至一空,將面色發青的陳軒暴露在了她的視野下。

陳軒並非頭一回見著慕南卿,但直面這股強大的壓迫感還真是頭一遭。

硬著頭皮對上她的目光,陳軒暗暗打定主意,下了抵死不認的決心。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當初在場的知情者已經被他除掉得七七八八,證據早就不復存在,更無水落石出一說,哪怕面對的是盟主慕清離,憑一面陳詞很難定他的罪。

待會兒不管慕清離說什麼,只要他不認便無人能夠把他怎麼樣,充其量日後爭議大一些罷了,只要能夠保全手中的這份榮譽,他便什麼都不在乎了。

“慕盟主,您點名本座,可是要與本座談心?本座自詡安分守己,星天外更是隱居世外不涉世事,從未做過有為玄修界規矩的事兒,更是無奪權之心。”

陳軒自詡已經足夠鎮定了,發出的聲音卻還是帶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相比於陳軒的緊張,慕南卿可謂是胸有成竹。

銀色玉骨小扇輕敲額角應出一副佳人美如畫,她語氣溫和笑意滿滿道:“嗯,本尊的確要同陳掌門好生談談。誤會什麼的耽擱太久了,總是要還良人一個清白的,還請長老們以及在場諸位耽擱一時半刻,一塊兒做個見證,權當聽首曲兒了。”

小股勢力的掌門人和散修一頭霧水,不明白星天外和白雲間有何矛盾,目光紛紛投向玄修公會的長老們處。

幾個長老也是局外人,集體回以所有人多臉不解地表情。

“陳掌門,本尊記得你父親在世時曾經提起過星天外有一門獨門秘術,其秘術極難修習,需要十年甚至更久的時光去勤學苦練,才能略有小成,是也不是?”

“您開口就問本座關於門內秘術的事兒,可否不妥?”僅僅一句話,陳軒便明白了慕南卿的意圖,驚得冷汗簌簌而下。

“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慕南卿嘴角帶著一貫的淡笑,看上去耐心十足。

“是。”陳軒見抵賴行不通,咬牙回答道。

“那門秘術僅可嫡傳,且只傳一人,是也不是?”

陳軒整張臉漲得通紅,指著慕南卿:“你——”

慕南卿揮揮扇子,示意他少安毋躁:“彆著急否認。若本座所料無誤的話,那秘術,便是能夠封印死水河處禁制的秘術,是一門兒只傳給星天外的掌門人禁術。”

“是這樣又如何?我爹將秘術傳給了我,我就是掌門人!你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是嗎?”慕南卿困惑地搖搖頭,莞爾糾正他,“陳掌門,你撒謊。前段時日死水河禁制遭人破壞,進到死水河修補禁制裂口的人是蕭宸玖,並不是你。”

“換言之,這門秘術你壓根兒半點不瞭解。”慕南卿掛到此處嘆了口氣,兀自垂下眼瞼,瞳仁微不可查地發顫。

她通曉陣理,不用細究便知那修補禁制的秘術是個什麼東西,無非於因果詛咒一般世代相傳,催人性命、奪人自由罷了。

蕭宸玖是那個被毫不猶豫犧牲的破局者。

她的親親小白菜命是有多不好,碰上陳家這對父子,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不僅被利用還要背鍋,這個陳軒也不數數自身幾斤幾兩?

幾句話有條有理,引得眾人陣陣譁然,議論紛紛。

陳軒坐在輪椅上,緊緊擰著眉頭,話裡話外暗示慕南卿血口噴人、不問是非:“誰告訴你的?誰敢在盟主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本座宰了他!”

“噓——”慕南卿將扇子豎於唇前,眼神冰冷示意他噤聲,“那日是本尊與他同往,只是臨門一腳出了些雜魚,迫不得已才暫時與蕭宸玖分開罷了。所以,本尊算得上是親眼所見。既然你不想承認,那麼你來說說,當年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說便說,事實真相從不怕人得知!

當年,蕭宸玖覬覦我星天外掌門之位不成,便懷恨在心,趁本座對他不設防,發狠廢了我的腿,毀我一輩子!”陳軒入戲之快令人咋舌,話說到自己最為不甘心之處,情緒上湧,兩行熱淚自眼眶中流下,咬牙切齒道,“他明知本座崇拜父親,卻殘忍地毀了我要追隨父親的意願,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將他蕭宸玖當成了兄弟!

一頭野狼是永遠不會被養熟的,不論你對他有多好。我父親陳劍仙在世之際,待他的好是我從小到大都羨慕不來的,可他又是怎麼報答我們的?他害得我宗門好苦,若是父親在天有靈,定然會後悔當時撿他回來的決定!”

此番話說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眾人紛紛感念陳軒此子本為天才,淪落至此實在可惜。

更有甚者直接動了惻隱之心,低聲勸慰慕南卿消消氣,莫要拿一個夢被毀掉的可憐人撒氣。

面對陳軒花樣兒蹦出博取眾人同情心的戲碼,慕南卿抱以冷漠處之,甚至還戲謔地挑了挑眉毛:“你說是蕭宸玖欺師滅祖,對你‘恩將仇報’,殘忍至此,那麼按你所說,那時你門中弱勢,他修為強勁且坐擁一水護城,你們為何沒被他滅門?”

陳軒猛地噎了一下,想不到他的言論竟然自相矛盾,給自己挖了個坑,只能無聲落淚,沉默不語,哭得周遭眾人都看不下去了。

“盟主…要不就算了吧,往事過去這許多年,誰對誰錯又有何關係呢?陳掌門也是一方仙首,大家都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不要傷了和氣才好。”有位相比較來說略微年輕些的玄修公會長老上前說道。

“是啊,請盟主高抬貴手,這事兒暫且翻篇吧?當務之急是處理虞磬城那個玄修界毒瘤禍害啊!”

“再怎麼也是陳劍仙的獨苗,老劍仙光明磊落了一輩子…盟主您看——”

“不急。”眼見著周遭愈來愈亂,前來當老好人的也越來越多,慕南卿終於不勝其煩打斷了他們的話,“我這兒還有個新奇玩意兒,諸位先看了再言出見解也不遲。”

原本看在蕭宸玖的份兒上,慕南卿面對陳軒已經拿出了二十分的耐心,可謂是十足的先禮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