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光在江水中如此惹眼,路明菲沒有放過這一閃即逝的光輝,她向四周看去,努力尋找發出這道光束的東西,就在相隔幾十米的地方,有個什麼東西懸浮在水中,通透的紅光能夠直往路明菲腳下更深的水底而去。

“潛水鐘!”她下意識地想要高呼,弄清楚這東西是什麼的瞬間,簡直就像摩西受到了上帝的指引那般欣喜若狂。

水下上浮的標準操作是上浮等候再上浮,但路明菲沒有那麼多時間和氧氣,楚子航正處在隨時都會崩潰的邊緣。不過現在有了潛水鐘就都沒問題了,那個銅製的大型密封艙自帶氧氣供給,氣密之後幾分鐘就能浮出水面再慢慢減壓。

她拍拍楚子航,指了指潛水鐘,楚子航暗澹的童孔裡也有了一絲希望,努力點了點頭。

人在絕境面前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身處絕境又恰逢希望之時,會再榨出更深的潛力,兩個人向著潛水鐘游去,楚子航遊的顯然比剛才快了,路明菲大概猜到了願意,楚子航身上的糟糕狀態正在加劇,他只是沒有表露出來。

路明菲放慢了些速度,到楚子航身後去,奮力推著他向前,潛水鐘的艙門是開啟的,就像等待著客人的酒肆那樣泛著溫暖的光。

海水忽然被暴力所攪動,就連潛水鐘放射的光也被嚇得紊亂了。路明菲看見了那個筆直朝他們衝過來的東西,諾頓保持著人形,卻能像發射出去的魚雷那樣快速穿梭,他的面孔冷硬,彷彿含著堅冰,手裡提著一把青銅色的古劍。

這一瞬間路明菲也感覺到所謂殺意那種看不見的氣息,極寒好像把身邊所有的江水都能凍住,人類之心徹底被消滅同化,現在朝她衝過來的東西已經沒有了所謂老唐這個人格的干擾。

距離潛水鐘已經很近了,路明菲一腳踹在楚子航背上,也管不得是什麼姿勢了,奮力把他蹬進潛水鐘裡去,勐地扣上了艙門。

潛水鐘的氧氣系統自動開啟,高壓磊進入排水操作,新鮮的空氣和穩定的氣壓沖刷著楚子航,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努力站起來看向艙門上那塊圓形的耐壓玻璃。

只有一瞬間,他只看到了路明菲那一瞬間對他安全了的欣慰笑意,高速衝刺的黑影就和她正面碰撞,一起墜向水底深處。

潛水服又一次撕裂了,大量氣泡混合著江水迅速灌滿了潛水服裡,路明菲覺得自己好像被攻城的重炮在胸口勐擊了一發,靈魂都被撞的四分五裂,大概肋骨也斷了,說真的今晚受過的傷可能比她過去整個人生里加起來都要多,那種呼吸一下都會生疼的感覺像是躺在icu裡等死的舊病之人。

諾頓在水中停下,路明菲隨著慣性繼續飛了幾米出去,直到流水的浮力將她拖住。

“我以為你們失去了潛水服,就沒辦法活著離開青銅城了。”諾頓圍繞著路明菲遊動,他的姿勢很奇怪,幾乎沒有大幅度的動作,但就是能順暢無阻的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前進,甚至還可以在水底說話。

路明菲沒辦法回答他,大量的水從灌進了面罩,她現在差不多等於整個人都泡在魚缸裡,全靠氧氣罩吊命。如果諾頓把那個管子或者背後的氧氣瓶弄壞,那她就完蛋了,所以她儘可能的調整姿勢,讓自己面朝諾頓,把弱點藏在身後。

“其實你還不如死在青銅城裡,那樣我就沒有必要親自動手的必要。”諾頓輕聲說,低頭看著手裡的青銅劍,“殺死同族非我所願,但尼德霍格的命令不可違背,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事與願違。起初我厭倦了無休無止的紛爭,只想和康斯坦丁找個沒人的地方過屬於我們的生活,花了很久才從北歐的宮殿來到中國,到了這裡我以為就安全了,可以避開那些沒有必要的紛爭,可是古代中國一樣有仇視龍族的混血種,他們並不理解我為何在白帝城自立為王,只不過是出於擔憂我會先一步攻擊他們這樣的理由,就選擇糾結大軍和劉秀合作進攻。”

他在水中緩緩行走,就像武俠裡那些可以踏水而行的大俠,安置在青銅城裡的那枚炸彈此刻終於走完預訂的倒計時,鑲嵌在岩石中的青銅城傾斜起來,四周噴出墨綠色的水流,岩石崩塌了,劇烈的擾動向著四面八方傳遞。諾頓只是低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不悲也不喜,好像那地方的死亡對他來說只是看著翻轉的落葉宣告凋零那樣簡單。

“人類總是把龍定義成他們想象中的樣子,殊不知龍族不過也只是初生的孩子,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時候,和你們的嬰兒沒差。這世界上真正能冠以龍族之名的只有一條龍,那就是尼德霍格。我們尊敬於他,但也畏懼於他,所以最終選擇背叛於他,可他是殺不死的,多年以後他仍將歸來,對所有的人類和古龍降下盛怒的審判。”

說到這裡諾頓笑了笑,“不過這些你都聽不懂,你接受著人類的觀念長大,就像我作為老唐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個無所事事的賞金獵人,尚未覺醒之前我們都是白紙一張,很容易就會被侵染上有人想要的顏色。沒有搞清楚自己是誰是件好事啊,至少不會因此而痛苦,能在無知中死去是種幸福。”

路明菲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把諾頓的每一句話記在心裡,這是來自一位龍王對她的訴說,和卡塞爾的教科書上不一樣,諾頓是真正的當事龍,曾經歷過那個遙遠不可描述的時代。

他的每一句話裡都透著精疲力盡的感覺,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站在懸崖上,背後是追襲而來的千軍萬馬,每個人的手裡都提著染血的刀劍。他唯有對著那顆早已枯死的朽木,回憶自己至今的人生,說完這些之後的選擇,大概就是從旁邊縱身一躍了吧。

為什麼會這樣?龍族不應該註定是要和人類對立的強者麼?可在諾頓的口中好像他才是那個受盡欺凌的弱者,害怕的想要逃避,卻發現自己早已無處可逃。

“我將賜汝以永恆的解脫!”諾頓高舉起青銅劍指向上方,以詩人般偉大的語氣高呼,“如此你將不必像我一樣,揹負棄族的命運,亙古的沉眠之後,終能抵達遙遠的英靈殿。”

青銅劍噼開了綿綿江水,好像根本不存在什麼阻力,諾頓筆直地衝向路明菲,挾著狂湧的駭浪,他的呼吸產生大量泡沫向著身後湧去,高速加持之下就像一枚迸發的魚雷。

路明菲掙扎著想要逃離,可她的潛水服已經壞了,諾頓的急速能有五十節,在這個距離上的突襲只是一瞬間,王之軍勢無處可逃。

“一個大男人,在這裡嗶嗶歪歪妖言惑眾個什麼勁兒?誰願意和你這種低劣的東西同為棄族?你何來審判我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