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而下,天空中像是卸開了一道水閘,在轉瞬間如江河傾覆。路明菲抬頭看了一眼墨色的夜空,狠狠咬牙咒罵該死的老天爺,因為她現在還穿著那身舞裙,沾水之後這種布料變得尤為沉重,像是渾身貼滿了膏藥片。

如此這般的大雨也無法澆滅那個火焰包裹著的人影,僅僅只能讓他身邊的烈焰稍微收斂了一些,不再有那麼多飄忽的炎光,他所造成的燃燒現象似乎已經超脫科學可以解釋的範圍,更接近於燃燒這個單詞所代表的概念,所謂燃燒三要素在他這裡根本就不成立。

這無疑是場幸運的大雨,在這個所有人都集中對付龍王的時刻,沒有人可以騰出手去救助校園裡四處的火災,在雨勢的覆蓋下,那些建築和樹叢漸漸能從焚燒殆盡的噩運中脫離,烈焰一旦遠離了龍王,就不再受他的控制,他的領域範圍應該僅限於身邊很小的距離內。

黑色人影穿越焦黑的草坪抵達戰場中央,他所到之處,槍聲止息,人群避讓,他用眼神跟每個人打招呼,他的笑容給了那些慌亂的學生信心。他一路向前,順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遞給最靠近自己的那名女生,內搭的白襯衣下隱約可見年輕人那樣豐腴的肌肉線條,可他分明是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了。

古老的龍文吟誦聲中,昂熱校長如黑豹般蹲伏,以一個年輕人的姿態積蓄了全部力量在腿部,釋放賓士的時候便如黑色的離弦箭光。

整個校園內的時間在這一瞬似乎忽然變慢了,那些奔跑的學生,風吹樹葉的搖曳,龍王身上蒸騰的烈焰,甚至於天空中拖著焰尾的火箭彈,唯有校長和路明菲沒有受到這種時間減速的影響。昂熱校長越過草坪,沿著消防扶梯飛身登上英靈殿的屋頂,即使是所謂飛簷走壁的俠客也不過如此。

言靈【時間零】,當這種力量被發現的時候,人們驚呼這是上蒼賜予人類對抗龍族的神蹟,它會以釋放者為中心,將領域內的時間無限減速,達成近乎短暫停滯的效果。

路明菲的瞄準鏡跟隨著昂熱,昂熱從英靈殿上一躍而下,他需要藉助建築的高度,唯有這樣才能自上方攻擊那個遠比一般人要高上許多的龍影。

折刀旋轉著落入手中執掌,昂熱突破了龍王諾頓的近身領域,對金屬和烈焰的絕對權力仍舊需要意識的驅動,但在時間近乎停滯的瞬間,即使是王也無從讓意識跟上,唯有君焰在他身邊繼續自行釋放,已經完成的言靈不會被區區凡人所中斷。

校長在熾焰的縫隙中切入,在近身的剎那,他旋轉起來,折刀揮舞,自高天上飛躍而下的一擊帶著巨大的動能,就連覆蓋著諾頓身軀的烈焰也能切開。儘管時間凝滯,火炎的高溫仍舊在這一刻施加在昂熱身上,他揮舞折刀的手臂上襯衫燃起,面板開裂,但這一刀仍舊帶著摧金斷玉的氣勢,豎著在龍王諾頓的頭頂上劃了一記,將他的頭部完全暴露出來。

「路明菲!」昂熱大吼。

準星裡,路明菲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龍類的臉,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本已做好準備的殺戮意志在這一刻潰散了。

「怎麼會是你?」

你曾經和我一起在星際裡奮戰無數個晝夜,當我來到遙遠的異國他鄉,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安心的人,你和我約定,要一起去芝加哥的湖上開快艇,儘管我不喜歡你,但我不介意在那時候當一會兒你的夏樹穿穿泳裝什麼的。

可你如今在我的學校裡肆意蹂躪,所有人都說,你是龍王,是要被殺死的惡徒。

她仍舊扣下扳機,比最佳的射擊時間晚了那麼一點,她能看見昂熱校長是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在交換這次射擊的機會,如果她繼續猶豫,那麼校長的信任就全交給了一個臨陣退卻的廢物。

只是這一次,在最後一瞬間,她讓本已經瞄準頭部的準星稍微偏離了一些,向下射擊。

賢者之石琢磨而成的子彈擊發,時間零的領域抵達極限,昂熱一擊即成隨之脫離,已經成形的君焰在他近處爆發,熊熊焰滔同時遮蔽了他們的身影。路明菲站直了,抱著那支狙擊槍,雨水沖刷著她的長髮,她知道這一擊一定會命中,只是威力也許並不如打中頭部那樣強大。

子彈貫穿火炎命中,龍王暴怒的咆孝吹散了滾滾煙塵,並非遭受重創的怒吼,而是徹底的絕望,那種失去了一切的無力感之後,爆發出的極致憤怒,吼聲傳遍校園的每一個地方,任何人都能從那咆孝聲中明白一件事。

龍王,居然在哭泣。

諾頓並未受創,賢者之石子彈命中的是他手裡抱著的那個罐子,骨殖瓶一瞬間徹底崩解,無形的精神元素貫穿了已經成形的胚胎腦部,死亡如此悄然,鮮血汨汨的湧出,尚且在這個階段的龍王脆弱如嬰孩,任何成年人都有消滅他的力量,更勿論一顆賢者之石入侵身體,所有的血管和器官同時失去了作用,尚在孵化中的康斯坦丁死去的無聲無息,就像是安靜的沉眠。

昂熱在諾頓的暴怒和震驚中成功回到了掩體後面,兩個學生大著膽子衝出來接應的他,君焰在近處爆炸,讓他半邊身體都陷入重度燒傷的狀態,只是那麼輕輕一碰就會成片的掉下來爛肉。

火蛇在夜空中滑過灼熱的炎光,直指教堂頂,果然如路明菲所想過的那樣,你對龍王開了槍,只要龍王沒死,他就一定會報復你。

燦金色的爆炎撲面而來,範圍大的驚人,掠過的時候連尚未墜落的雨滴都被蒸發了,整個教堂都是攻擊的目標,諾頓似乎在這個距離上仍舊能看清楚路明菲的位置。

媽的,我放了你一馬,你卻這樣對我麼?

生命的最後一刻,路明菲本以為自己該後悔和卡塞爾簽約什麼的,十八歲的女孩還有太多美好的未來沒有去做,但面對那個越來越近的火團,她卻異常的平靜,如果手邊有一根菸,即使不會抽菸的她大概也會叼在嘴裡,順便再給自己蒙個眼。

希望師兄會別因為那件事就不來參加自己的追悼會啊。

她閉上眼睛,最終的念頭還是這麼搞笑。

「喂!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