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我考試沒有透過就會被降級?”路明菲不禁想到芬格爾……他說自己那F級就好比中世紀農奴的騾子那樣卑微,要是考試歇菜給她也來個F,這留學之路豈不是啼笑皆非了?

“最糟糕的情況是被洗腦送回家去,因為以前也確實發生過本來認定的混血種,實際上血統相當稀薄,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的情況,完全無法與龍文共鳴。學院考慮之後就出資遣返他,後來那個人考上了不錯的金融大學,一樣過的很好,只是沒有了與真實世界接觸的機會。”古德里安拍拍路明菲的肩膀,“這都與你無關!S級怎麼可能會在這種小事上煩惱!”

“事實上我現在就挺擔憂自己會臨陣歇菜的……”路明菲弱弱的舉手。

她向來都對自己沒什麼信心,最能打的時候是在遊戲裡,還記得當年仕蘭中學組織演講比賽,路明菲作為文學社成員被抽中了,她為此訓練很久,開篇就打算引用林語堂先生的名言,好展現出點文學社的風采來。

演講當天她上臺,開篇的花活是這麼說的:“親愛的領導和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路明菲,我這次演講的題目是《感謝有你》。林語堂先生曾說,一篇精彩的演講,應該像少女穿的迷你裙,越短越好。”

這時候按理說臺下就該有會意的笑聲和掌聲了,路明菲特意在這裡停頓等著下面的反饋,儘可能微笑著討好觀眾們。這時那位素以學究氣出名的副校長低沉地咳嗽了一聲,原本幾個想笑的同學立刻噤聲,即使它是林語堂的原話,副校長也不喜歡這個不怎麼文明的開篇。

於是乎整個禮堂靜悄悄的,上千雙眼睛冷冷地盯著路明菲,路明菲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就這麼被徹底摧毀了,她從準備接受掌聲的英雄變成了說淫穢笑話導致萬眾唾棄的階下囚,只好鞠躬說我還沒有準備好,我選擇棄權退出。

不知道是哪位偉人曾經說過,信心的建立可能需要很久的鍛鍊與籌備才會出現,可摧毀一個人的信心只需要一個瞬間,他人的嘲笑,否定,和惡意,很多時候都是無形的利劍,殺人永不見血。

那是路明菲人生中第一次參與演講,或許也會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副校長大概還不知道他的一聲咳嗽會有這麼大的威力,纖細又敏感的小女生就是這樣容易被一個輕微的動作傷透了心。

其實所有人都是這樣內心脆弱的孩子,有人生來就是能說會道的開心果,任何時候他都能站在大庭廣眾之下牽動萬千人心。而有的人生來就只是謙卑的內向者,喜歡站在陰影裡欣賞世界的美好,卻總有人試圖把她趕到陽光底下,說你也應該和那些站在高處的人一樣耀眼。殊不知這樣會讓她在璀璨的光輝下漸漸枯死,就像被徹底曬乾了的小傘菇,就算再丟進水裡泡,也不會恢復成初生時那樣飽滿圓潤的光澤了。

所以以前的路明菲也不是那麼個謙卑懦弱愛瞎說的姑娘,她有很多美好的幻想,有很多喜歡的故事,天馬行空的想象在日記本上留下無數纖細如絲的篇章。但她沒有一個與能夠分享的人,父母的離開,寄人籬下的生活,學校裡的遭遇,是那麼多東西壓在一起才促成她成為今天的樣子。

她很害怕失敗,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古德里安教授那句遣返委實有點嚇到她了。她在乎的不是卡塞爾的生活,在這裡每個人都叫她S級說她很厲害,而是回到過去她就會再成為那個寄人籬下的姑娘,仕蘭的王子公主們會指著她說看啊,被法拉利接走去美國上學的妞兒又被趕回來啦,美國人看不上她,她又得重新留級上一年考大學!那些曾經被她反踩過一腳的人很樂意在她腦門上寫個SB,然後一腳把她踹到角落裡再喊一圈人來嘲笑,比如說趙孟華。

名叫路明菲的女孩早就沒有了退路,從飛機降落在美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如此,如果現在讓她回到仕蘭中學去,那她寧願直接從遣返的飛機上跳進太平洋。

“放輕鬆!要對自己有信心!”古德里安教授還是老樣子,女孩兒的心思他全然不懂,只是一個勁兒的吹噓所謂的S級,直到現在路明菲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特殊了,值得這個老頭乃至整個學院的人都對她使勁吹,恨不得把她吹到天上去變成鼓囊囊的牛皮。

古德里安摸出一個八音盒放在桌上:“傳說在太古時代,黑龍皇帝尼德霍格在王座上低吼的聲音,能夠穿過冰原與高山,橫掃大陸,所到之處龍族血裔萬眾朝拜,君民臣服。後來有位能工巧匠,將尼德霍格的吼聲記錄在這個八音盒當中,我們在北冰洋深處找到了這個盒子,經過修復以後它甚至還可以繼續使用。這段記錄就是所有言靈的開端,言靈序列表第一位的【皇帝】!只要聽過這段龍文,你就會明白為什麼S級獨一無二!”

他擺弄著那個盒子準備播放,路明菲悄咪咪地看了楚子航一眼,楚子航點點頭示意她安心照做,看起來師兄也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八音盒開始播放,路明菲從未聽過的古老音節在腦海深處迸發,這種古怪的發音方式就像怪物低沉的嘶吼,渾濁而嘶啞,卻又夾雜著君王的般的威嚴,彷彿教堂滄桑的鐘鳴。路明菲似乎能看到那位古老的皇帝,他在由冰雕刻成的王座上高懸,抬頭便能居高臨下欣賞自己統御的國度,以這種詩人般的歌聲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讚頌我王的甦醒,毀滅,即是新生。”古德里安教授解釋,翻譯成現代語言之後這段龍文很短,但八音盒裡迴圈播放的至少有數十個音節,這種複雜的語言體系與現今所知的任何人類語言都不相同。

聽上去真是美好的讚譽,可是在路明菲想來王座上的龍似乎並沒有那麼愉快,無人可及的位置同樣也意味著無人可以作伴,數千年的寂寞時光始終如一,無論拂曉亦或夜幕,冰原的高山上始終只有孤單落寞的影子,獨自在雲層的陰影之上徘徊。

“看,這就是S級的實力!”古德里安教授非常驚喜,在他看來路明菲的呆滯意味著她已經進入了與龍文共鳴的狀態。

“這歌兒可真難聽,尼德霍格是個破喉嚨麼?龍也會有慢性咽炎?”路明菲緩過神來撇撇嘴。

“你沒聽懂?”古德里安教授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