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佳看到Safe的目光在夜色裡很明亮也很清澈,裡面包含著一種真誠,這讓她無法拒絕,更無法掩飾內心的狂喜,她忘了女孩兒的矜持,以極快、極衝動的速度在Safe的面頰上親了一下,那一刻,Safe呆住了,而舒佳看到了他的臉比自己的還紅。

“早點回去,明天我早點過去。”

“嗯!晚安!”

他們像往常一樣作別,舒佳看著Safe在夜色下逐漸消失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她歸整了一下這段時間的交往記憶,種種不快、疑惑縱生,令她產生了一種不好的念頭,與這個人,究竟會是一段姻緣還是一段孽緣?

湖心公寓是一幢復古式的老建築,應該有七、八十年的歷史,Safe的爸爸五年前買下它時,正好經歷一次翻新改造,才算有了今天的面貌。木製的窗欞;紅色的屋頂;灰與紅的牆身、斑駁其間的白色灰線;鐵藝的陽臺偶爾放置幾盆植物,或花、或草。整幢樓沒有市井裡常見的“萬國旗”,但又不缺少生活的況味。樓不高,只有三層,每一層共住著好幾房人家,長長的甬道將各家各戶串聯起來形成一個整體。一片梧桐立在樓前,阻隔了繁華街市傳來的種種喧囂聲,鵝卵石鋪就的一條小徑在樹陰的遮蔽下顯得格外幽靜,這是一幅美好的畫卷,如同城市中的田園牧歌。

Safe住在二層最裡端的一間,房間不大,有一個小客廳和一個臥室構成,難得的是這樣的空間裡居然擁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最讓人驚喜不已的是還有一個相當開闊的陽臺。屋裡的陳設充滿著藝術氣息,每一處都透出主人的心機。

客廳雖小,功能卻很齊全,除了一張很舒適的沙發外,木製的地板上還鋪著一條工藝相當精緻的地毯,從上面的花紋上看應該不屬於國內;白色的牆壁上塗上了一層金粉,散落著,自然地構成一副畫,遠看極像一池荷塘,其間盛開著點點荷花;放電視的臺基極其原始,有點像木工的工作臺,簡易,但不失穩重,原木塗上一層清漆後竟然與地板相呼應,顯得很協調,其實協調的效果主要來自於臺基上鋪就的一張手工的亞麻織物,墨綠與硃紅色的亞麻絲勾結在一起幻變出迷人的圖案和視覺感受,與整個臺基構成一副完整的畫面。除此之外,客廳內再沒有其它的傢俱,只是在地上零散的堆放著一些CD或是一些靠墊之類的物件;靠窗的一面空牆上不規則的懸掛或貼上著一些照片或是明信片……

臥室要比客廳大出許多,向南的方向與陽臺相連線,連線的部分是木格的落地窗,雖然一格一格的十分規律,但是卻不影響整個空間的延展。裡面的擺設可以看出這個空間是主人的主要活動區域。一張鐵藝結構的大床正對著落地窗,床頭有一張厚而大的毛絨地毯,上面放著一張木製的“懶人桌”和幾個座墊,一臺小巧的膝上型電腦及幾個布藝的小擺件放在上面,構成了一個簡單的工作臺;牆體被塗成了湖藍色,落地窗右邊的一面空牆上被塗上了一些色彩,看上去像一幅未完成的畫,白色的線條像是遠景的山脈,有一個尖狀的物體在整個牆體的右側,無法判斷出是什麼物體,有可能會是一種建築;屋裡有很多花,呈不規則擺設,自床頭一直延伸到陽臺上;一架看上去很古老的鋼琴立在那面空牆的前方;其它的傢俱看上去都很有年頭,渾身散發出一種古董的芳香……

陽臺空間很大,不像現在樓宇的狹窄。除了花之外,有一張藤花式的躺椅、一張鐵藝的茶几、一盞二、三十年代才有的鐵藝落地燈、一個畫架上面正夾著一幅未完成的油畫,是一幅風景畫,森林、木屋、草地、小溪,偶爾點綴的羊群讓一切看上去那麼地抒情,畫中唯一的人物只露出個頭顱,看上去還沒完成。此外,在一面牆上釘有一些層板,不高,上面擱置著一些書、一些花或是一些收納盒……

看得出,這是一間經過改良的“古董房”,舒佳很好奇Safe是如何找到這樣一方“寶地”的!

舒佳到的時候,Safe已經在廚房裡忙開了,她想幫忙,卻遭到Safe的婉拒,她怕呆在廚房裡會影響Safe發揮,就退出來進入到陽臺。

陽臺的位置很好,雖然靠邊,但不靠馬路,與一幢別墅相鄰,可以看到隔壁花園裡修飾整齊的格局,樓前的梧桐高大茂密,樹陰正好遮蔽了陽光,坐在躺椅上,會有風不斷地拂遍全身,體會到一種徹頭徹尾的舒暢,偶爾還能聽見隔壁花園裡傳來幾聲鳥的鳴叫。

舒佳從牆上的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居然是瑪格麗特·杜拉斯的《琴聲如訴》。她想起大二時曾經看過《廣島之戀》和《情人》,時隔兩年多,故事的情節竟然無法想起。那時候,很多同學都很欣賞瑪格麗特,但僅限於欣賞,欣賞之餘都不由自主地發出同一種慨嘆:瑪格麗特非小資到極限之人不能識也!又抽了一本,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又是一本大二時就閱讀過的作品。相比之下,舒佳更喜歡張愛玲,也可能是因為她的書中承載著太多關於上海這座城市的記憶吧,而瑪格麗特相距甚遠。

今天的這個日子顯然不太適合閱讀長篇的作品,於是,舒佳便放棄了看書的念頭,躺在躺椅上一個人靜靜地發呆。不知道為什麼,近來和Safe所發生的一切如電影般一幕幕開始輪番浮現,情節越是清晰,疑惑就越是紛繁交錯。

“他愛我嗎?如果愛我,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幸福的滋味?”

“他很早就與向北相識?為什麼總感覺他們之間有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存在?”

“為什麼這段時間他對我的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

……

也許,所有的女人或是女孩兒都是這樣的敏感,敏感的結果往往都是讓自己顯得煩躁甚至失去理智。可能,人性中少些猜忌、多些坦然,生活會變得好一些、輕鬆一些,可事實並非如此,任何人面對情感的關鍵時刻都會做出同一種反應。

舒佳的反應讓她顯得異常疲憊,也可能是躺椅的舒適度過於高,或是那不時輕拂全身的清風的作用,她居然睡著了。

恍惚間有一陣音樂聲緩緩地流淌著。她感覺到,在音樂聲中來到了一片草地上,天是那麼地湛藍,周遭瀰漫著花草的芳香,有風,不是很大,不過適合風箏的飛翔。

她的風箏飛得很高,迎風而上,想要穿透雲霄,線軸上的線已放到最大,風的力度已無法讓她掌控,風箏脫逃了,她握著空了的線軸,發呆。許久,才想起迎著風箏飛翔的方向狂奔。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越是想追上風箏的步伐,風越是將它送的越遠越高。她無法停止腳步,唯有不斷地奔跑。手,不斷地伸向風箏飛去的方向,一次次抓空,心也像是被一次次的掏空。

她意識到一切都是徒勞,風箏一旦脫線,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她只能這樣在平地上奔跑,循著風箏的方向,不停地奔跑,伸出去的手也只能一次次的抓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隨著心被一次次掏空的瞬間,流淚。

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淚,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只是感覺到腳底不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裸著的雙腳被草地上的石礫刺破,流出的血伴著淚水浸入草地之中,沿著奔跑的途徑竟然盛開了一朵朵紅白相間的小花,紅的嬌豔欲滴,白的純淨如雪。

她開始呼喊,那是一個熟悉的名字——Safe,一遍一遍,聲音越來越高,似乎想穿透雲霄,追趕上風箏。

突然,空中有了回應,一個她所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壓住了她的聲音……

“舒佳……舒佳……”

她終於醒了,這才發現是Safe在叫她。眼睛睜開的一瞬,所見的依舊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她感覺到眼角的溼潤,記憶突然被開啟,適才的夢境變得十分清晰,很自然的反應,她的臉紅了,很燙,一直到耳根。

“做夢了吧!”Safe依舊看著舒佳,沒有那種戲謔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種關心和體貼。

“嗯!”

“做什麼夢呢?怎麼就哭上了?”

感情忽然像洩洪的閘門,開啟,想起夢境中追趕風箏的辛苦,眼淚再次湧出。

“你是個壞東西……”

“喲!這話兒是怎麼說的?我哪兒招您了?”

“你是個壞風箏!壞東西!”舒佳似乎入夢太深,還未醒,完全忘了現實的存在,只是想將剛才無法追到風箏的壞心情發洩出來。

“風箏?……我……怎麼就變成風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