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的頭髮別到耳後,抬起她的臉,她什麼時候都是惹人的,靈動狡黠,明媚天真,或者像現在這樣易傷易碎。

連綿陰雨,悶熱潮溼。吃什麼都不是味兒,喝什麼也不解渴。

江林晚在墓碑前立著,一身白衣,臉色也蒼白,若不是兩道彎眉,幾乎要與身上的顏色融為一體。她最近總是很累卻閉不上眼。

楊舒撐著傘站在她的一側,從江詩穎進療養院到江海火化,都是楊舒一手操辦的,也大不了江林晚幾歲,卻像一個鋼鐵戰士,可以擋住一切。

“電器廠的債務和糾紛處理了嗎?”她平淡的問著,眼睛還在墓碑那張照片上。

“有事務所和律師團全權代理,不必擔心。”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楊舒把傘遞給她,在拐角處回頭看了她一眼。

人情淡薄人心惡,江海生前也沒少呼朋喚友,與人稱兄道弟,可是從火化到入葬,誰也沒有問過他是誰,更不曾有人來看她一眼。

江林晚將傘擱在墓碑上,為他擋住風雨。

親人盡死,友人盡傷。而她,也即將成為一枝浮萍,任人捏在手裡或者放在水裡,還要飄零很久。

雨漸漸大了,沖洗著草叢地面,也沖刷著她。一陣疾風將墓碑上的傘也捲走了。她淡淡的一笑, 微不可見,“我走了。”

那天在醫院見過之後江林晚再沒見過喬野,她照樣的上課,下課,有空就去看看江詩穎,一個月過去了,她依然無法分辨她的精神狀態。她只有瘋起來才是瘋子,這個月大概沒瘋,江林晚說話她也不回只是低頭撫摸著她的那隻狗,偶爾抬起頭衝她笑笑。

她已經很滿意了,真的。她希望日子一直是這樣,什麼都不要改變,什麼也不要發生。

那家花店還在租期內,她讓白梅掛了轉租,沒幾天就租出去了。房子也在租期,房東奶奶將剩餘的錢全退給了她,聽說那個小女孩整整嚎啕了一下午,要去找她。白梅也罵她是個沒有心肝的一聲不吭就走,揚言遲早要找她算賬。

她只是短暫的停留在那裡,卻有了羈絆,回憶裡也只有美好。

她深愛那裡,遲早要再回去。

江林晚都會在這裡用過晚飯再走,她擺好了碗筷,和江詩穎面對面坐著,還沒吃幾口,手機振動了一下。

“出來。”

是陌生的號碼,她將手機反扣在桌子上,又吃了幾口,才拿起紙巾擦了嘴。

“我要走了。下週來看你。”

“早點來。”江詩穎對她笑著,嘴裡塞滿了食物。她是瘋的還是正常的,這個問題曾經深深困擾著她,但是慢慢的她已經不想探索追究了。

總歸,要讓她好好的活著。

江林晚出去之後便看見楊舒站在車旁,微笑著,她永遠是這個表情,而不是看見人才露出這樣的表情。

四個人在車裡,一絲響動都沒有,只有司機偶爾打轉向的聲音。

從醫院那天開始,江林晚就知道她遲早要被圈養起來,這個城市就是她的籠子。她無處遁形也無處可逃,他拿捏著她的七寸。

夏天真熱啊,南方的夏天又那麼漫長。她的頭抵著玻璃,失神的向外望著,卻什麼也看不見。

她來過這裡,夕岸公館,進去之後卻又好像完全不一樣,她記不清了,但確實是不同了。

桌子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周圍卻不見一個人。喬野已經坐了過去,她也坐在了他的對面。等到喬野拿起筷子,她也才上了手,她吃的不多,輕輕拿起輕輕咀嚼,也不碰遠處的菜,只看著眼前的。她並不餓,卻不敢不吃。

今時不同往日,她得受著。

過了很久,喬野大概吃飽了,放下了筷子,看向她。她也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腿上,坐的筆直低垂著眼。

喬野站了起來,繞過桌子上樓,江林晚還坐著,扭頭看著他一步步往上的背影,也要站起來,卻不小心打翻了碗筷,空蕩蕩的房子是擴音器一樣,從來不知道一個碗掉地上還能這麼大響。

喬野回頭,看她蹲在地上撿著破碎的瓷片,頭髮如流雲傾瀉在一側。

等她再回頭,喬野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