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榮成圖窮匕見,惡毒地說:齊書記,你就一點不替你們領導擔心嗎?你說,我要是直接去中央紀委呢?真的,我現在急眼了!

齊本安離開沙發,到辦公桌前坐下:想去你就去,和我說啥?

錢榮成跟著他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按著辦公桌的桌面,額上暴著青筋,明目張膽威脅說:齊書記,我現在急眼了,我破罐子破摔了!

齊本安收拾著桌上的檔案,故意不看錢榮成:你隨便摔,我可不怕你破罐子的碎片迸到我身上!請你記住了,我不是被誰嚇唬大的!

錢榮成手指手掌都在顫抖:你這個人沒良心!明明可以幫領導和同志一把,就是不幫!碎片是迸不到你身上,但能迸到林滿江、石紅杏、皮丹身上!你現在別把話說得那麼死,別真的逼我走上不歸路!

齊本安抬起頭,冷冷說:你已經在不歸路上了,我勸你自重!

錢榮成實在無計可施了,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快步出了門。

錢榮成走後,齊本安卻不安起來:錢榮成比想象中強硬,看來手裡有牌,也許是王炸。那十個億的交易費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否則他沒有膽氣找林滿江,甚至直接去找中紀委!找中紀委估計一時還不至於,此人要找擔保,不是要反腐敗。找林滿江也不怕,大師兄敢做敢當,做事滴水不漏,應該能自圓其說。不過,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蓋子是捂不住了,錢榮成若是先找了林滿江,他和石紅杏就被動了,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他們應該儘快主動去趟北京向林滿江做個彙報。

找到樓下石紅杏辦公室,和石紅杏一說,石紅杏也表示贊同。

石紅杏說:無論作為上級領導,還是師兄妹之間,不去一趟都是說不過去的。還說,過去大師兄怕她掉隊,跟不上形勢,逼著她去拿文憑;現在她也怕大師兄掉隊,在經濟上犯錯誤,或是被錢榮成狗急跳牆栽贓誣陷,說是她這幾天一直在對過去的工作進行總結回顧。

齊本安這才注意到,石紅杏辦公桌上堆滿了筆記本。這些筆記本都有些年頭了,式樣老舊,發硬的塑膠封面裝幀上帶著各個時代的顯著特點。辦公桌後面擺著一排書櫥,上面格子排放著馬列著作、企業管理書籍。下面櫥門開啟,暗格裡一摞一摞放著全是同樣的筆記本。

看到他吃驚的模樣,石紅杏解釋說,這都是她記錄的林滿江的指示。從當辦公室副主任開始,林滿江開會、作指示說的話,她都記在筆記本上。這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了,想改也改不了。直到現在,林滿江只要說話,她就做記錄,一句不漏。齊本安笑道:怪不得你家老牛說,你是天字第一號林粉!

石紅杏有些不好意思:習慣了,沒辦法。

石紅杏主動說起,她對當年京盛、京豐煤礦交易進行了覆盤,還指著筆記本讓齊本安看,齊本安注意到,其中有兩段明確的記錄——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十日,林滿江董事長電話指示:要用市場經濟的眼光看問題,緊緊抓住京州地方政府整合煤炭資源的歷史時機,吃進長明集團旗下的京豐和京盛二礦,注入京州能源,把蛋糕做大……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林滿江董事長在北京中福集團總部辦公室指示:上市公司京州能源申請停牌,釋出資產重組公告,對大股東京州中福控股集團公司增發股份,購入大股東京州中福控股集團公司京豐、京盛二礦資產,本次交易對價為人民幣四十七億元……

齊本安想,事實很清楚,這是林滿江直接指示進行的交易。兩個礦由京州中福四十七億買來,又以增發的名義,以四十七億的價格注入到上市公司京州能源了。所以,牛俊傑做的重組方案才要以四十七億的原價還給京州中福,但中福集團戰略委員會卻要十四億賣掉,而且仍然賣給傅長明的長明集團,這就難免讓牛俊傑他們浮想聯翩了。

齊本安合上筆記本,目光凝視石紅杏:這些資料很重要,不該隨便放在辦公室。石紅杏說:我正打算過幾天把重要的筆記本拿回家去。

和石紅杏商量後,齊本安決定就以彙報京州能源資產重組方案為由去趟北京,錢榮成的敲詐,也正好為重組方案的必要性做了註解。

可讓齊本安沒想到的是,林滿江不接他的電話。石紅杏用自己手機打,領導仍然不接。領導在生氣,情況不樂觀。齊本安只好讓石紅杏給大太監皮丹打電話,讓皮丹轉告董事長,他們有事要彙報。皮丹打官腔,說林董很忙,來了也不一定能見上。非洲公司正鬧罷工,人家總統天天找領導。石紅杏讓皮丹只管彙報,見上見不上得領導說!

過了很久皮丹才回電,說領導讓他們打飛的,晚上六點趕到林家共進晚餐。齊本安不敢怠慢,和石紅杏立刻訂票趕往機場。去機場的路上,石紅杏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領導真的賞飯?不踹我們就萬幸了。齊本安笑道:大師兄大人大量,不至於踹我們。不過,這頓飯恐怕也不好吃,十有八九是一場鴻門宴。石紅杏睜圓那雙大眼睛:大師兄埋伏刀斧手殺我們?不會吧?齊本安說:不會殺人,但會攤牌……

石紅杏似乎明白了什麼,深深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