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設焦慮地等待著齊本安和石紅杏來醫院探望他。開黨政幹部大會那天他就在電話裡和石紅杏說了,讓石紅杏轉告齊二掌櫃,說他就住十樓56床,都不要來看望他。這話很藝術,說是不讓來探望,其實是明示要齊本安和石紅杏過來探望——他連樓層床號都報了,他們過來探望一下很方便的。畢竟是一個班子的同志嘛,他又是一個排排坐排到了跟前,卻沒能吃上果果的倒黴的同志,能不安慰一下嗎?!

然而,大屁股動物齊本安壞得很,偏就不來探望安慰傷病員。石紅杏也不是好東西,在自己二師兄面前肯定不會說他好話,甚至故意使壞,對他落井下石。這就是陸建設今天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齊本安一屁股坐下兩把大交椅,對他沒有一點愧疚;石紅杏幸災樂禍,連個姿態都不做,連一個表示慰問的電話都沒給他打,實在有違官場潛規則。更可氣的是,今天一早,齊本安還讓辦公室主任吳斯泰打了個電話給他,命令他去彙報工作。去,還是不去?這讓陸建設很糾結。

陸建設最終決定去探一探虛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進虎穴時,大屁股動物正在看檔案,好像是一份財務報告。齊本安明明知道他來了,卻仍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陸建設心裡罵:齊本安,你就裝×吧!嘴上卻恭敬地說:齊書記,吳斯泰說……說是你找我啊?

齊本安這才放下手上的檔案,語含譏諷說:對,我找你!黨政幹部大會你不來,田園的遺體告別儀式你也不來,據說病得不輕,還不讓我們去探望你,哎,怎麼個情況啊?沒啥生命危險吧?坐,坐吧!

陸建設在沙發上坐下了:齊書記,你剛剛到任,工作那麼忙,哪能讓你來看我?我算哪棵蔥,是吧?令人欣慰的是,我沒生命危險。

齊本安端了杯水放在陸建設面前,很不客氣地說:沒生命危險就好!老陸,那就先說說,這個京州中福黨委副書記你還能不能幹了?

陸建設說:齊書記,我沒說不能幹,主要是這陣子疲勞過度……

是疲勞過度,還是鬧情緒?老陸,你這個同志要注意了!

齊書記,你別聽石紅杏煽風點火,你師妹不是一個好人……

石紅杏是好人壞人用不著你說!老陸,咱們今天只說你!

我有什麼可說的?齊書記,你知道的,我就一吃瓜群眾!

齊本安火了,拉著臉訓斥說:陸建設同志,你是主管京州中福黨務紀檢的副書記啊,也去吃瓜了?你去吃瓜了,京州中福的黨風廉政建設誰負責?你責任負得怎麼樣?說說吧!我今天就聽你這個彙報!

陸建設早做了準備,開啟筆記本,彙報起來,道是本來紀檢工作應由田園來彙報,但田園跳樓走了,他作為分管黨務的副書記也只能勉為其難了。二〇一五年國資委紀委和中福集團紀檢組就黨風廉政建設一共下發了六個檔案,他都及時傳達,並組織了認真學習。第一個檔案下發於二〇一五年一月七日,主要是講春節期間的請客送禮,規定了六個不準、四個注意。第二個檔案下發於二〇一五年二月十六日,講廉政自律問題,主要闡述了三大要點……

齊本安聽得不耐煩了,先是站起來踱步,後來就擺手阻止他,讓他別彙報學習檔案,說落實。落實得怎麼樣?這些年來處理了多少起違紀?是否實現了黨風基本好轉?

大屁股動物很狡猾,問題提得也刁鑽。陸建設很警覺,看看發問者,看看筆記本,不予正面回答:齊書記,我再強調一下,紀檢工作你得問田園!齊本安說:田園去世了,紀檢這攤子就沒人管了?石紅杏告訴我,說是田園得病後,紀檢就由你兼管了,我不問你問誰?

陸建設只得試探說:還是好轉了吧?所以呢,也沒立案查處誰。

齊本安冷冷看著他:老陸,你的意思是說,咱京州公司能做全國各公司的廉政建設楷模嘍?我是不是要向林滿江和總部紀檢組彙報一下?讓領導表揚一下咱們?陸建設自知有詐,忙道:齊書記,我可沒這麼說!實際上咱們京州中福反腐倡廉任重道遠,比如,吃喝風就挺嚴重的,可石紅杏不讓查,說集團八十週年大慶快到了,要維穩,就擱置了。要我說,她是故意包庇她老公牛俊傑!齊本安問:牛俊傑有什麼問題?陸建設便不無發洩地控訴起來——牛俊傑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幾次公款大吃大喝,被底下工人舉報了。田園生前很重視,把牛俊傑找到紀檢組一問,牛俊傑就老實承認了,說請的都是債權人,不招待不行!工人欠薪十個月,他們還大吃大喝,影響極壞!

對牛俊傑,齊本安輕鬆一句話就帶過了:哦,這個事我知道,集團紀檢組查過了,牛俊傑是為了應付債權人,其他同志吃喝呢?

陸建設做出一臉懵懂:什麼其他同志?林家鋪子的人我敢管嗎?

齊本安茶杯一蹾,火了:為啥不敢管?陸建設,你失職了!

陸建設也火了:我失啥職?那我再說一遍,我不是紀委書記!

齊本安口氣緩和了一些:可是,你分管啊,田園生前能不向你彙報?比如除了牛俊傑,對證券公司的總經理王平安有沒有舉報啊?

陸建設說:有舉報!京州證券管理混亂,一虧就是十五個億!

齊本安道:就是嘛,我過來後,也聽到一些對王平安的反映!

陸建設“哼”了一聲:對王平安的反映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就有了,不過沒法查!王平安是林家鋪子的老人,石紅杏的表弟,我找死查他?齊書記,你看,我就是這麼小心謹慎,不還是照樣被排擠了嗎?這黨委副書記得幹到死了,年薪只是你和石紅杏的百分之八十,你們一年都四十萬,我一年三十二萬,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說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