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紅杏傻了,呆了,大張著嘴巴,卻發不出一聲驚叫。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太匪夷所思了,讓人陡生一種夢幻般的恐怖感!

風仍在勁吹,窗簾仍在飄揚,窗臺上卻空空蕩蕩,剛才蹲著的那人彷彿從沒存在過。驚愕之餘,石紅杏發現地下有一個陳舊的筆記本,也許是田園蹦跳時碰落的。陸建設離得近,下意識地彎腰拾起筆記本。

石紅杏驟然清醒過來,一把奪過筆記本:快,到樓下看看!

兩人乘電梯匆忙下了樓。

這時,樓下已經圍起了一堆人,田園的屍體被蒙上了白布單。水泥地上星星斑斑的血跡清晰可見,證明著剛才那一幕慘劇的真實性。

陸建設卻對田園的自殺起了疑。處理完善後回來,哭喪著臉進了石紅杏辦公室,說是彙報工作,卻沒實質內容,陰一句陽一句地東拉西扯,弄得石紅杏益發心煩意亂。陸建設再次提起:抑鬱症都是壓力大導致的,紀委書記壓力大!石紅杏等他往下說,他卻把遊移的目光投向了窗臺。窗臺上放著兩盆菊花,是一位客戶送的,一黃一白,在陽光下爭芳鬥豔。陸建設伸長脖子去嗅花瓣:也真是奇怪了,田園讓我們過去,看他表演跳樓?石紅杏環抱雙臂說:是的,我也覺得怪瘮人的,可醫生說抑鬱病就這樣!田園住院後天天失眠!陸建設嘖嘖稱是,慢慢把長頸縮回,轉向她,冷不丁又來了一句:哎,他病房的窗子怎麼開啟了呢?過去上鎖的啊!會不會有人故意不鎖窗子呢?石紅杏壓住火氣,仍不放聲。院方有解釋,是保潔工打掃衛生擦玻璃忘鎖了,他明明知道的!陸建設又去聞花瓣,同時丟擲核心問題——還有,田園的筆記本呢?都記了些啥呀?應該有某些幹部的違紀線索吧?

這個升不上去的壞東西,又來找碴了!田園是在他陸建設眼皮底下自殺的,他還疑神疑鬼,甚至懷疑她。就因為那個破筆記本!石紅杏不再保持沉默,把田園的筆記本找出來,往桌上一摔:好,陸副書記,想看我這就給你看!你看誰違紀違法了?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哎,哎,石總,你發啥子火呀?田園不在了,該查的問題咱還得查嘛!陸建設趕緊把伸出去的腦袋收回來,虛怯不安地看著石紅杏。

石紅杏惱火透頂:老陸,你查,好好去查,就從牛俊傑查起!

陸建設眼睛看著桌上的筆記本,似乎想去拿,終於沒敢,知趣地退卻了:我敢查你老公啊?誰不知道你上面有人,你政治資源豐厚啊!

說到這裡,石紅杏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竟是老公牛俊傑的電話!

牛俊傑說,在中福集團八十週年大慶的大喜日子裡,他要向石總和集團領導提個寶貴建議:把慶典的錢省下來,解決京州能源兩萬工人的無米之炊,讓基層工人沾點喜氣。電話裡竟然還有熱烈的掌聲。石紅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問牛俊傑在哪裡打的電話。牛俊傑說,他被工人包圍了,工人在怒吼!他就像老電影《燎原》裡的那個資方代表……

石紅杏當即失態,厲聲喝止:牛俊傑,你又欺上瞞下了,是不是?

一個顯得嬉皮笑臉的聲音傳來:哦,不是,不是,親愛的石總……石紅杏當著陸建設的面大發脾氣:牛俊傑,我警告你,你是黨員幹部,要講政治紀律!這不是在家裡,不是我們夫妻之間開玩笑!

牛俊傑說:是,是,這我當然知道,我這不正在做工人代表的工作嘛!我這次不多要,就向你借工人三個月的工資,一億五千萬……

石紅杏氣憤難抑,狠狠地掛了電話,破口大罵:混蛋,大混蛋一個!罵完,便交代陸建設說:老陸,你安排紀委,馬上查牛俊傑!

陸建設很意外:石總,你……你真的假的?不保自家老公了?

石紅杏站了起來,在正面牆上掛著的林滿江油畫像下踱步:保啥?老陸,我這人堅持原則,公事公辦!我想安定團結,起碼別在集團八十週年大慶期間弄出一堆麻煩事來!可他牛俊傑給臉不要臉,不講政治紀律,欺上瞞下,矛盾上交,無底線無原則!讓我忍無可忍……

陸建設來勁了:好,石總,你既然有這個話,那我就公事公辦!

話雖這麼說,陸建設走後,石紅杏多少還是有些後悔。老公也不容易,吃吃喝喝的事是不少,違紀是肯定的,卻不是為了自己。全國煤炭產能都過剩了,賣一噸煤的利潤不夠買瓶礦泉水,兩萬工人欠薪十個月,各方債主三天兩頭上門討債,你敢不招待?田園和陸建設就是揪住不放。現在田園自殺了,搞不好又要扯到她老公頭上。田園跟牛俊傑不和不是啥秘密,今天自殺喊她去觀禮,該不是無聲的抗議吧?

這一天,直到下班,石紅杏腦海裡仍不時地閃現著田園縱身躍上窗臺,悽然一笑,毅然撲出窗外的鏡頭。她翻弄那個筆記本,想發現點什麼秘密,卻一無所獲。石紅杏深知,京州中福肯定會受到這一事件的影響。是什麼影響一時難以預測,一切都取決於林滿江的態度。

畫像上的林滿江在對她微笑,那麼睿智,又那麼迷人!京州中福的幹部都說林滿江是她的後臺,其實林滿江更是她的大師兄。她、齊本安,還有林滿江,三年學徒同一個師傅。她人生每一個重要關口,身邊都站著大山一般可依可靠的大師兄。現在該向大師兄做個彙報了。

石紅杏努力鎮定著情緒,撥通了林滿江的電話,這才從林滿江口中得知,京州中福要發生鉅變了。一向軟弱可欺的二師兄齊本安,即將空降京州!天哪,大師兄派誰不好,非派齊本安,作死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