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之苦,天怒之,天憐之,天不助之。

百苦之根,失愛之,失衡之,失自醒之。

天幽王自懺魂龍闕步出之時,便看到了娥陵珞珊那雙如泉水般清亮的眼睛。

“黑煤球,你終於出來了,快說,你有沒有為難我師父?”娥陵珞珊以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道。

天幽王什麼都沒說,徑直朝著業龍崖陡峭的山道行去。

“人家在跟你講話,你聽到沒有啊,黑煤球!”娥陵珞珊突然覺得自己很沒面子,當即嗔怒道。

“陪吾走一段路,可以嗎?”天幽王的聲音充滿了空虛的哀傷。

娥陵珞珊未料到眼前這個神秘冷酷的黑衣男子竟會找她作陪,波動的內心亦不知是喜是憂,語塞成為了她紛亂心緒下的唯一反應,可她的腳步卻沒有半點踟躕。

九頭魔界的風,就像屠夫手裡的刀,總是帶著濃郁的血味。

偌大的疆界,眾多的生靈,浮沉在腥濁的苦海中,至死都不得解脫。

一隻雄性的噬首妖熊倒在雪地裡,一灘絕望的鮮血將寒雪暈染成為綠洲。

母熊沙啞的嘶吼埋葬了本該充滿歡愉的夢幻天倫,直到最後一隻妖熊幼崽被捂住口鼻登上極樂的方舟後,母熊才鬆了一口氣,轉瞬用它奪走骨肉的血掌拍碎了自己的天靈……

“公熊死後,母熊及幼熊勢必被同類凌虐侵吞,為了保留最後的尊嚴,母熊不惜親手帶走未及涉世的骨肉,此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毒害了多少生靈賴以生存的土壤?”

朝陽巫道上,一條比生命更長的鐵鏈將數千只失魂落魄的魔人捆綁在一起,一隻人面獸心的獨角魔物獰笑著,用尖刀依次剖開了他們的胸腹,魔物被慘綠色鮮血染的發亮的魔爪裡依稀握著一個球狀物體,當這個物體滾進了魔物的血盆大口後,它面前被掏空之魔便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傳來了沉悶而徹骨的迴響。

“以變強為餌食,誘導這些魔來到此處,然後用甜美的笛音迷亂他們的心智,接著再將他們的魔元一一吞噬,以此來增進自己的功力,然而這卻已成為魔界的常態,那些被掏空的魔人,為何如此容易被欺騙,只因他們太需要變強了,謊言在極度的渴望面前,便成了唯一的解藥!”

在一處狹長的破敗荒地裡,如蟻群般躺滿了被疾病與傷創折磨到不成形貌的猙獰魔人,他們的面目固然可憎,他們的神情舉止卻異常可憐。

“這些被魔界無情拋棄之魔,被朋友,族群,組織利用完榨乾後,便被送來此地自生自滅,它們眼神中除了充斥絕望的麻木,就只剩下對生命的怨恨了……”

聚魔塔前,魔如山海,四殿於四方平臺正在招攬魔將,對四殿而言,魔兵在精,千里挑一的嚴苛才是正道,對群魔而言,入四殿是一生的夢寐,他們非常享受被其他同伴嫉妒的感覺,當然這也是保障家族繁榮的唯一方式。

“此等強存弱亡的畸形觀念,早已根植在每一隻魔的心中,他們的觀念又是受誰薰陶,被誰引導?在魔界,倘若吾等達不到群魔觀念中的強度,與這些魔又有何分別?吾與汝會有資格在此妄言嗎?究竟是誰,在吾等脖頸拴了一條看不見的鎖鏈,叫吾等往東,吾等便不能往西!”

絡繹不絕之魔往來於一處集市內,它們正在用別人的一個慾望來滿足自己的另一個慾望。

“除了生之慾外,他們的每一個交易,都是用兩次慘無人道的剝奪換來的,他們的欲壑難平,只會令交易層出不窮,被剝奪者也將越來越多,而這些魔又會以同樣的形式去剝奪其他魔,若不干涉,魔界的紛爭將永無止境,希旦之遣亦將如約而至!”

不知不覺間,天幽王和娥陵珞珊又回到了業龍崖下。

“黑煤球,我們怎麼又走回來了?”娥陵珞珊驚惑交加道。

“吾等離開過這裡嗎?”天幽王反問道。

“那剛才我們看到的,又是什麼?”娥陵珞珊不可置通道。

“方才所見既為魔界的真相,亦為吾之心結!”天幽王的聲音充滿了滄桑的韻調。

“過去,我只是把孽龍天末的救贖看作是不可推卸的責任與使命,而這一刻,我竟然發自內心地想要去救贖養育我的這片故土,感謝你讓我明白守護的意義!”娥陵珞珊如夢初醒般肅穆而誠摯道。

“吾這五百年中,見證了太多的業力果報,吾害吾妻染上權力之毒,又親手葬送吾女性命,這一切皆是吾袖手旁觀之報應,這一次,即便是獻上這縷殘魂,吾亦要將這悲慘的輪迴終止!”天幽王閉上眼睛,沉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