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郭天鼎就帶著嗜武聯盟撤退了,枯滅老叟隨之也將枯魂教眾人帶離了潛蛟淵。

定根一品和避塵無為協助丁殘心將傷勢壓制住以後,兩派幫眾便一起離開了。

整個潛蛟淵入口處的廣袤平原,再度恢復成為它原本的樣子,空蕩,清冷。

殷天殤就這麼一步一步向著潛蛟淵的入口緩緩走去,此刻他的心,空蕩,清冷。

也不知走了多久,殷天殤眼前多出了一個人,一個每一次都會出現在他眼前的人,也是他此刻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個人。

馮芳看著殷天殤,內心的愧疚使她的聲音變得顫抖,“我知道現在的我說什麼都沒用了,為了掩護叔父,我選擇了利用你。”

殷天殤頭也不抬,徑直往前走。

馮芳跟在殷天殤身後,繼續道:“起初我覺得你這個人雖然不錯,但是在我認識的那麼多男人裡,你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直到那一天在望江樓,我中了銀環蛇毒的時候,你奮不顧身救我,在天怒江裡,我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是你給了我最後一口氣,為了替我解毒,你將自己的血餵給我,那一刻,我真的就想這樣跟著你一輩子……”

殷天殤不理她,繼續向前走。

“接著便是在那個小山岡的樹林裡,你為我破例用火烤了一隻特別好吃的燒雞,為了不讓我被幻朧閾雪珠的強光照到,將你的護身劍印給了我,那是我有生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覺。”

潛蛟淵的盡頭在哪裡?通往傲血神陸的光陰走廊又在哪裡?殷天殤此刻的心又在哪裡?

走,能走到多遠?而身後的風景,卻不忍顧及,生怕轉過身,心中的裂痕會……

徹底粉碎!

“一路上跟你吵吵鬧鬧已然成為一種習慣,我很享受你費盡心思挖苦我的種種過程,在你跟李沐陽對決的時候,我好怕他會揭穿我,真的好怕,那個時候我怕的不是叔父不能順利逃離苦跡蠻荒,我怕的是你會用現在這種方式面對我,我曾為了自己對你的在乎而深深責備自己,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在乎我卻如何努力都遏制不住,於是我選擇了逃避,在你們聊天的時候我悄悄地躲了起來,沒想到你會那麼著急,那是我第一次見你生氣。”

殷天殤感覺自己兩隻腳上都像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走不動路,然而他不能停,他必須走。

“當我們到了隆豐鎮,在聽完沈曼雪故事的那一夜,我跟你的觀點出現了分歧,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並非是你的同路人,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這個事實,你的博愛,你的正直,都是我曾經鄙夷過很多次的品質,如今我若選擇接受這些,我便要將我曾經的一切推翻,我做不到,我承認一直以來,我都不能算是一個好人。”

殷天殤走得更慢了,此刻的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那一夜,你說我好比那一夜的月亮,將滿未滿,我很想知道你後面想說什麼,可惜我後來也沒有追問。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天空最耀眼的一顆星,至於哪裡耀眼,我也說不上來,但我可以肯定這絕非是我的錯覺。”

“後來我去慈懷谷將沈曼雪放了出來,我同情她,我覺得她不該被困在慈懷谷裡一輩子不見天日,但直到她重創你的時候,我竟然後悔了,我後悔將她放出來,我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你,我不願意你受到一點傷害。最後當你要殺她們的時候,我阻止了你,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同情她們,但到後來我才發現,我阻止你的原因竟然是怕你事後會苛責自己!”

“在來潛蛟谷的路上,我的內心矛盾不已,我好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但是我又好怕,我好怕你會不理我,你會討厭我,越是靠近潛蛟谷,我的心越是痛苦,在那片田地裡的時候,我已經下決心要對你講了,可是你完全沒有向我追問任何事,你對我的信任讓我覺得好羞愧,好自卑。”

“當郭天鼎將我的事說出來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經破碎了。此刻我的叔父應該已經透過了羊鬼墓地進入剜目鬼泊了,他雖然安全了,可我卻沒有任何的喜悅,我現在才發現為了一個自己在乎的人而失去一個自己更在乎的人是有多麼愚蠢,多麼可笑,多麼可悲!”

此時,殷天殤往前再也邁不出一步了,他只有停下來。

“如今的你就像是如今的月,將滿未滿,最是惹人思念。”殷天殤冷冷說道。

馮芳沉默了,片刻後,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自她眼眶中緩緩墜下,滴答,滴答,隕落在腳下的泥土裡。

“我不怪你,但我卻也無法說服自己再接受你。”殷天殤再度舉步向前,不再踟躕。

“天殤……我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傲血神陸。”馮芳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

“不必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走一段路,靜一靜心。”殷天殤聲音不再冰冷,更顯自然。

“我明白了,本姑娘尊重你的決定,希望以後我們,各自安好,永不再見……”馮芳說完這句話,淚已如泉湧般再也止不住了。

“你也多保重!”殷天殤消失在了潛蛟淵的盡頭。

前路,就只剩孤單一人獨自前行。

遠方,又是誰在默默等待?

這是一闕變調的哀詩,沒有人能為它註解。

穿過潛蛟淵,便是一道長逾千丈的無盡走廊,這條走廊有一個漫長的名字:“光陰走廊”。

殷天殤沒有再回頭,因為他走過的路,從來就不能回頭。

沿著這條漫漫走廊一直往前走,前面出現了一個分岔路口。

左邊,是無盡的黑暗。

右邊,是無盡的白蒙。

殷天殤朝著左邊的黑暗繼續往前走,他相信這條路的盡頭一定是光明的。

路終於露出了它的盡頭,而盡頭的外面卻是冰雪一片,冷風如刀一般劃過殷天殤的面頰,他卻不覺得有多冷,因為他的心早已冰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