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就想回家,想見到老媽,想的治不了——

現在也想,害怕的想,怕——

哎,真怕——”

張麗挽住了老譚的胳膊,說:“我理解。”

老譚又點上根菸,抽了一口說:“你不知道,我媽是要飯把我們姐弟六個養大的,罪遭的沒邊沒沿兒——

我小時候不懂事,愛玩鞭子,也就四歲左右吧,還不大記事——

但那次我記著,我爸給我用破布擰了個鞭子,但沒鞭稍兒,抽不響兒。我鬧著要抽響,我爸就叫我媽把褲腰帶抽出來——

我清晰的記著我媽的褲腰帶是一條破爛的農用三角帶,外面是膠皮裡面是線帶的那種。我爸從我媽的褲腰帶裡面抽出一條線帶拴在鞭稍上,使勁一抽鞭子響了。

然後我爸把鞭子給我,說這回響了。可是我沒接,眼睛看著我媽把那條三角帶扎回腰裡——你知道嗎,在我爸給我抽鞭稍的時候我媽一直手提著褲子,那可是冬天呀,還下著雪——”

老譚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模糊了雙眼。

張麗掏出紙巾遞過去,老譚接了揩去眼淚。

“打那以後我再也不玩鞭子了——甚至是恨。

我七歲的時候我爸走了,就我媽帶著我們姐弟過。苦日子就別說了——但不覺著磕磣,因為有媽在家就在,啥都不缺。

都說逆境出人才,苦難磨練人,苦難是人生的財富——但真的是嗎?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貧窮與苦難,富有與幸福,它們是真實存在的現實,你出生在哪種現實就是哪種現實,改變不了,也不能怨天尤人。

我小時候不知道啥是窮,也感覺不到,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吃的和人家不一樣,穿的和人家不一樣罷了,其餘的沒啥兩樣。

真正感覺到啥是窮的時候是上小學一年級,老師讓交學費,我沒有,回家跟我媽要,我媽給我在大隊開了介紹信,說我家是困難戶,學校免學費的。

我拿著介紹信給老師,老師看了沒說啥收了,打那以後我知道我家窮,和別人家不一樣。

窮是現實,沒啥磕磣的。你吃你的大米飯炒雞蛋,我吃我的玉米麵乾糧啃鹹菜疙瘩槓香。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我沒穿過一件體面的衣裳,但我不覺著寒蟬,也絕不是認命,只是在承受而已。

但窮真的壓迫人,有時會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的高中沒念完,雖然也給我減免了學費,但實在是念不下去了,因為窮,因為沒錢。

我受過窮,知道窮的滋味。

貧窮的人不在乎吃什麼穿什麼,家裡有什麼和沒什麼,在乎的是人家的白眼和瞧不起,尤其是來自直近親屬和親戚裡道的。

我記著我輟學不念之後在家務農,二十那年,在農村該說媳婦了,有的都訂婚結婚了。我家窮,沒媒人上門。

我媽著急,跟家族裡一個嬸子說要是有合適的給介紹一個,我那個嬸子當著我媽的面說介紹啥,你家窮的叮噹的誰給媳婦?打一輩子光棍得了。

我媽沒說啥,轉過身走了。

我把那個嬸子攆跑了。”

下午下班回來的路上,天下著雨,北陵公園那戒嚴,是迎接抗美援朝先烈們的遺骨迴歸。

雨中,人們肅立。有一老者身後有後人撐傘,在先烈們的車隊駛來時老者說:“傘撤了,讓我給老戰友敬個禮。”

雨中,老者的軍禮從車隊駛來一直到車隊駛去沒落,兩旁的和對面的人們也都撤了傘和掀開雨衣的帽子,肅立著行禮——

英雄歸故里,山河已無恙。

盛世中華,前輩鮮血然,後輩當自強!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