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軍功無數的李濟雲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場奔襲,打得實在漂亮至極,真可謂虎父無犬子。

只是這般抬舉誇讚,略有拍馬屁嫌疑的話,由他李濟雲去說,實在是很不自在,便沒有說出口。

李昊嘿嘿笑道:“那個謝鎮身旁的老者看著不簡單,若不是有大哥在,昨晚可輪到我吃苦頭了。”

李濟雲回想起昨晚一事,微笑道:“那老頭不算什麼,二皇子出言暗諷,殿下你悍然出手,這事做得……解氣。”

李昊搖搖頭道:“這不算什麼,就是有些擔心韜晦演戲這麼久,功虧一簣罷了。”

李濟雲道:“當晚樓中,暴露身手的不止殿下,還有那個大太監曹臻,藏頭縮尾這麼久,看來真被殿下逼急了。”

“什麼境界?”李昊問道。

李濟雲皺眉道:“恰好方才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沒交過手不敢確定,但單從身法來看,不在我之下,估計起碼在成雲境了。”

李昊吃了一驚:“一品三境,馭風、成雲、攬星,這老閹人竟是成雲境的強者?看不出來啊。”

李濟雲點了點頭道:“這老太監穿過重重鐵甲進樓,直到三樓才被我察覺,本事不小,不過歷來宮中多精怪,見怪不怪罷了。”

李濟雲想起一事,投去詢問的眼神。

李昊搖搖頭道:“不妨事的,李適只要還不是儲君,作為長輩教訓一下晚輩,不算什麼,再者說了,我在他們眼中本就是跋扈無雙的秉性,他們也該見怪不怪才對。”

說罷,兩人會心一笑。

李昊眉宇間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隱憂,皇帝今年改元嘉定,便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明面上是整治漕運和吏治,透過削減漕糧入河西道,地方官員的大評改為由吏部考功司全權負責,這是暗地裡的削藩舉措。

首輔中書令沈牧大刀闊斧地改革,牽動權貴根基,他李昊自然不會對他有什麼好感。

但這個天底下官最大的讀書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讓他心底不得不有些佩服。

原來還真有這種不懼權貴,不仕帝王仕蒼生的孤臣。

李昊喃喃道:“沈牧沈大人已經開始削藩了,接下來還不知是何舉措。”

李濟雲點點頭道:“各翻地漕糧運量削減了四分之一,表面上的意思是整理朝廷度支,充實國庫,楚王曾上摺子哭窮,說漕糧減少不足以養兵,被皇帝下旨好一番嚴厲訓斥。”

“那旨意的意思就是給多少你就領多少,不夠養兵那就裁軍,太平盛世要養那麼多兵意欲何為?”

李昊苦笑道:“傻了吧唧的,楚王被落了口實,因此又被勒令裁撤了好幾萬軍隊,苦不堪言。”

李濟雲嘆了口氣道:“會哭的孩子不一定有糖吃,當孃的可能嫌你聒噪,賞你幾個耳光也不一定。”

“這麼一來,咱們河西道和越王的江淮道也嗅出味來了,一個字都沒哭窮,反正賦稅不入國庫,被削減的部分就自己扛。”

李昊道:“可這麼一來,王府的度支壓力就上來了,哭窮的被順勢裁軍,沒哭窮的,得自己扛著,也是在慢慢消耗。”

李濟雲點點頭道:“兩淮道是魚米之鄉,本不靠朝廷的漕糧養兵,就有可能還要被增收漕糧。”

而從來就貧瘠疲弊的河西道,風沙銳利,一道五州就只有塞上江南的寧州土地肥沃,因此對漕糧的依賴不可謂不深。

如果朝廷進一步壓縮運入河西道的漕糧,晉王府又確實是要維持一支二十萬人的常備軍鞏固防線,被削減的部分由河西道賦稅中出的話,那就真的有些艱難了。

李昊望著花園裡一汪無風無浪的恬靜湖水,陷入沉思。

首輔沈牧年初呈上針對漕運、吏治和鹽政改革的三疏十二策,他有仔細看過。

對王朝所面臨的這三座大山,這數千字堪稱治國良方,若是能順利推行,對朝廷和百姓,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對於宗室藩王、豪閥權貴來說,卻恰好相反。

這三疏十二策,有一些條目,舉措可謂相當大膽,李昊不認為當今天子有這樣的魄力走到那一步。

就像鹽業官營,只給鹽商頒發鹽引一事,就足以讓滿朝文武和背後的家族全都炸開鍋。

可沒有皇帝的支援,這位當朝天字第一號的讀書人可就當真危險了。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李昊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