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的山路上,夜色如墨,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胖子應該是三清教立派數百年來,第一個居然敢在三清山打獵的弟子,雖然俗家弟子並不用守很多戒律,但是像他今日殺生吃肉這般猖狂的,怕是沒有了。

如果說胖子的猖狂排第一,那麼排第二的,也就是此時坐在對面吃得正香的吳冕。

兩人傍晚經過水龍吟的時候,吳冕還特地帶胖子去掏了幾日前發現懸在一顆樹上的馬蜂窩。

胖子額頭已經蜇出了個大包,不過本就長了一張肉乎乎的胖臉,不細看也瞧不出來。

焦黃的烤兔子加上蜂蜜的烘托,風味獨特,在兩人嘴裡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覺,心想即便是吃龍肉,味道也差不了太多了吧。

胖子胡亂地擦了擦嘴笑罵道:“今天胖爺打回來兔子的時候你這罵罵咧咧地說我成何體統,如今吃得最香的也是你,害臊嗎?”

吳冕笑了笑說:“你還是掌律真人的弟子呢,作為師叔的我不得罵你嗎?但是肚子裡的饞蟲不答應啊,咱們都多久沒吃過肉了,越罵肚子越餓,乾脆同流合汙吧。”

胖子冷哼一聲,問道:“過幾天就得宗門選拔了,我聽我師父那語氣,宇文丹青這小子最近沒日沒夜地修煉,快魔怔了,你有沒有把握?”

吳冕打了聲飽嗝道:“信心我還是有的,之前交過一次手,把握嘛……不好說。師兄境界紮實,招式也好,這麼久沒切磋過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段時日,師父讓他去藏經樓看過所有的武學典籍,交代過沒必要都學會,視情況選一些自己覺得合適的招式,與人對敵的時候作為先手,不至於太被動。

吳冕當時也有些犯難,自己也沒學過幾個字啊,師父張宗舟齜牙咧嘴地儘可能給他找了一堆字不多但是帶圖畫的,讓他自己對著練。

不多不少,整理出十招,輔以自身精妙的內功,對上一般人足以自保,但是對上宇文丹青,倒還真是沒什麼把握。

胖子一聽急了:“什麼叫沒什麼把握?你一夜從沒品到二品這種壯舉,對上他還沒把握?”

吳冕白了他一眼道:“什麼叫沒品?你才沒品呢,那叫無品。”

胖子哈哈一笑道:“對對對,無品,你可千萬要爭氣啊,宗門裡選送給朝廷的人,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即便在殿試名落孫山,也依舊有一官半職,而去江湖的大會選拔,可就難得多了。”吳冕添了點柴火,緩緩答道。

這次由十大宗門各選出一個名額參與殿試,而剩下的所有江湖新秀,都要在一年後的武林大會中拼死拼活搶得前三甲才可入圍,困難重重。

而且聽師父說,這兩年江湖湧現了不少資質高絕的年輕俊彥,個個出類拔萃不容小覷,能在宗門選送就最好不過了。

吳冕這次僥倖一夜到二品,主要歸功於自己從小到大辛苦積累的內功和上山以後打熬的體魄,依靠當時的心境,抓住了機緣,才能堪堪到二品境界。

只是此時的境界還不穩,吳冕對上宇文丹青這種實打實一步步到達三品巔峰的對手,是形成不了碾壓之勢的,師父也說過,勝負只在五五之間。

兩人都是張宗舟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他自然不會刻意去偏頗誰,宇文丹青這段時日也得到他很多的指點。

想到這裡,吳冕不由得心裡泛起一絲憂慮,他清楚他自己不是為了功名而去取功名,廟堂遠遠沒有江湖來得快意,讓他嚮往不已。

但是在這個世道,沒有地位和權力,好像真的不足以讓他能有查清真相繼而報仇的實力。

自己也曾和師父談起過,當初家中那場血案,越想越不對勁,隱隱覺得兇手其實就在廟堂之上,而不在江湖之中。

試問哪個江湖門派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衝進一個有鐵甲護衛、將軍進出的府邸大開殺戒?

師父當時聽了也有點疑惑,但是畢竟是方外之人,對俗世之事不太瞭解,也很正常。

其實即便吳冕現在就在廟堂,以他目前掌握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答案,他連之前那個家在哪裡都懵懂不知,再怎麼打聽也無從談起。

至於當初把他從死人堆裡救出來的陌生男人,也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了。

胖子見吳冕沉默良久,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瞭然,輕聲安慰道:“別擔心,豁出去了就是一頓揍,萬一,我說萬一啊,你真輸給宇文丹青,那咱江湖再走一趟,武林大會那前三,胖爺陪你!”

吳冕聽了一陣錯愕,認識這個胖子多久,也就一直覺得他沒心沒肺多久,想不到今天竟說得出這些話來。

“既然會說人話,那就多說些。”吳冕看著他微微笑道,好看的桃花眸子眯起了弧線。

胖子沒搭理他,拿起最後還沒吃完的一塊兔排骨,細細地啃著。

山間慢慢下起濛濛細雨,如泣如訴,如醇酒,十里飄香。

吳冕抬起頭,遠方高處玉清峰上隱隱可見的點點燈火影影綽綽。

江湖之美,美不勝收。

廟堂很高,高處不勝寒。

可即便現在廟堂再高,那件事吳冕現在有機會去做了,那麼他就必須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