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吳冕停下腳步,對那座高大墳塋笑了笑道:“喂,裝夠了嗎?知道你沒那麼快死,你當縮頭烏龜,我正好也需要些時間殺光你的徒子徒孫,現在完事兒了,快出來。”

目光所及,廣場上一地的殘肢斷臂,血流成河,山風呼嘯仍是吹不散濃重刺鼻的血腥味,一切寂靜無聲,就像這裡從未有過人煙一樣。

吳冕感受著山風吹拂,殺機如同山上濃霧漸起,對於氣機流轉,敏銳如吳冕竟也捕捉不到那越來越濃郁的殺機會從哪裡暴起發難,索性閉上雙眼靜等。

萬籟俱寂,只有山風的聲音,廣場正中那座三層白玉臺基之上,是太乙殿倒塌的殘垣斷壁,那片形如墳包的廢墟沒有一絲一毫氣機流轉的跡象,一般人看來,青柏道人的確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殺機已如潑墨般濃烈,吳冕沒有絲毫掉以輕心,這裝神弄鬼的青柏道人,如果說僅靠一個七星拱月陣就為非作歹,自身沒有半點修為底子和搏命手段,吳冕說什麼也不肯信。

就憑方才劍陣中偷襲拍中吳冕額頭那一掌,毫無水分的二品實力,吳冕若不是身具渾厚的參同契內功護體,早就被一掌震碎氣機,現在已成劍下之鬼了。

同境界的武夫捉對廝殺,沒誰敢也根本沒誰會不做任何格擋,任由對方傾力一擊,因為沒誰敢如此託大。

可青柏道人是憑藉劍陣竊得的二品一掌,還是本身具備二品實力,這個吳冕與他接戰不多,不能斷定。

身處江湖,各種機緣疊起,擁有一兩手超越自身境界的保命手段,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再說道門傳承千年,各門各派,不論正邪,自有其精妙招式傳人,可能連師父也沒想到,道門失傳已久的七星拱月陣,會在探龍山這個小小道觀重現江湖又再次失傳。

江湖的許多人和事,大多正如那浩渺繁星,瞬間明滅,卻又各自相對於江湖大勢,如同水滴入海,不起一點漣漪。

吳冕似乎犯了江湖大忌,廝殺之時居然還敢神遊天外,這在江湖經驗豐富者看來,無異於賣了個天大的破綻。

吳冕猜測那個伺機而動不爽利的青柏道人,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

突然,地發殺機,一張血盆大口破土而出,竟是一條青麟巨蟒,吳冕眼神一凜,身形拔地而起,右手擲出瑤光劍,卡在那頭孽畜的滿是腥臭的大口之中。

本就捲刃受損的瑤光劍,在那巨蟒的口中支撐不過半刻,就被強大的咬合力崩成兩截。

可這半刻時間,對吳冕來說,已經足夠。

怪不得一直苦尋那濃重殺機所在而不得,原來一直藏匿在地底下,不是自己故意露了個短,還不知什麼時候才出來。

吳冕趁著巨蟒被瑤光劍阻截的那半刻,迴轉身形,一掌青龍入海,麒麟山師伯所授,於水龍吟瀑布錘鍊所悟出七八分神意的青龍氣機在空中洶湧衝出,龍頭與蟒頭相擊,把才出土一丈的巨蟒轟然拍回地下。

你有青蟒,我有青龍。

一瞬間地動山搖,吳冕看見巨蟒被拍回深坑之中,一雙銅鈴大眼死死盯著他,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遠處廢墟之中,瓦礫鬆動炸開,青柏道人面沉如水,一日之間被這麼個臭小子連著騙了兩次,尤其是第一次破陣,騙得我好苦!

只見他咬牙切齒地在一片殘垣斷壁中浮空而出,披頭散髮,道袍大袖飄搖獵獵作響,尋常百姓看來,定那要毀天滅地的仙人一怒。

吳冕躍上一處屋簷,與他遙遙對視,當下沒有一絲小覷,既然逼出了正主,便不再廢話胡攪蠻纏。

師父說過,與人捉對廝殺,能動手的時候儘量別廢話,生死相向,無非你死我活,高手對敵,差距往往只在毫釐之間。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聊天打屁?

青柏道人一身氣機層層勃發,確認二品實力無疑,只是這廝極其愛惜羽毛,不願在徒子徒孫面前顯露出哪怕一絲頹勢,江湖地位不高,偏偏架子奇大,在吳冕看來實在是過於打腫臉皮充胖子。

其實若是他從一開始沒有那麼多束手束腳的羈絆,傾盡全力與自己搏殺,觀內道人雖說不可能個個毫髮無損,但遠不至於被吳冕砍殺殆盡,當然最好是兩敗俱傷,吳冕短時間內對道觀也形成不了威脅。

與人對敵,如果沒有了那股子一往無前,大不了以命換命的決然戰意,其戰力就要大打折扣,心境上就會有程度不明的損傷。

江湖上不乏有一些境界超絕的武夫,越是成名越是怕輸臉皮薄,再往後只敢欺負碾壓比自己境界低的人,只打有必勝把握的架,長此以往,失了銳氣意氣,賴以成名的境界也江河日下。

可如今,山上被吳冕殺了個通透,就剩下他們兩人真正在捉對廝殺,青柏道人已經無所顧忌,吳冕自然就要打起精神。

第一次跟同是二品實力的武夫生死相搏,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究竟有幾成戰力,吳冕拭目以待,眼裡閃過一陣炙熱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