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見那兩個婦人如此作態,那位老人也是面沉如水痛心疾首的樣子,不明所以的他心裡也滿是疑惑和緊張。

那兩個離去的婦人去而復返,拿來一把草藥和一罐子丹藥,來到胖子身邊,開啟胖子的嘴巴,先把草藥碾碎了就水服下,再喂進去幾枚丹藥。

吳冕蹲下檢視胖子,仍舊是昏迷不醒,但氣息脈象已經開始穩定,臉色也在微微好轉。

這時一直閉口不言的老人似乎經歷過激烈的心理鬥爭,悠悠然鬆開了話匣子。

原來這些都是探龍山村的村民,之所以遺棄了舊址,躲進這與世隔絕的山坳之中,不是因為戰亂,不是因為逃難,而是因為一個人。

多年以前的一個冬夜,一位落魄的年輕道人被仇敵追殺,流落此地,躲藏了數日最終因傷重和飢寒交迫,倒在了山澗附近,被一位老獵戶,也就是老人帶回了探龍山村。

傷勢痊癒後的道人無以為報,便在村邊結茅而居,幫村民們乾點力所能及的小活,順道算算命寫寫書信什麼的,偶爾上山採藥採風,也是兩三日便回。

山村民風淳樸,人人相親,也不介意多出一張嘴巴吃飯,久而久之也就把他當成一份子看待了。

後來道人算了算日子,拜別山村,村裡還多少有些不習慣,但道人始終是山外之人,也不強留,只當作結下的一樁善緣,緣滅則人散。

只是後來再過了幾個月,道人又回來了,這次帶了幾個年齡相仿的道人,還有幾位妙齡道姑,說自己是無上妙真道的掌教真人,這次回來把探龍山當作本派修煉繁衍的洞天福地。

聽到無上妙真道的時候,吳冕眉頭一皺,若有所思,似曾相識,但還是忍住沒有打斷老人說話。

後來年輕道人便提出聘請村民一起前去修建道觀,山風淳樸,道人又曾與村裡結下過善緣,不比外人,而且酬金不低,當時村裡便應承下來。

道觀選址在探龍山主峰之後雲海之上,終年雲霧繚繞,山這邊看不見。起初上山幫忙的村民一旬半月回來一次,銀錢都是現結,看得村裡之前猶豫不去的漢子們直悔青了腸子。

再到後來,上山的漢子們大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可大多神情萎靡,一次比一次憔悴瘦削,跟他們說話也不愛搭理,村裡只道是幹活勞累,休息好了吃些山參補補也就沒事了。

再後來,他們許久都沒回來,只是山上道姑重新下村子來,說是道觀正在修整的關鍵時期,問村裡可有人再願意上山幫忙,忙過了這一陣,大夥兒一起下山回家了。

而且只要壯年的漢子,不要老人小孩和女人。

這可讓村子了之前那幫後悔沒去成只能暗地裡眼紅的漢子們炸開了鍋,當夜村子裡剩下的壯年漢子就全上了山。

從此,也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

吳冕聽著毛骨悚然,忍不住出聲問到:“那舊址村口一排排的墳包,就是村裡漢子們的?”

老人說起此事,牽扯到心裡最痛苦的記憶,本來就斷斷續續地邊說邊抽泣,聽吳冕問起這個,更是哽咽著淚流滿面。

其實,那些墳包並不是村裡漢子們的。

道人後來帶著觀上全部道人下到山村,徹底撕掉了偽善的麵皮,邪笑著說山上的漢子全都已撇下這副老舊皮囊,悟道飛昇了,也不理會村民們是否能聽懂,二話不說就把妙齡的女子全部擄搶上山,連剛生完孩子的年輕婦人也不例外。

那些掙扎著保護和反抗的村民,那些誓死不從的剛烈女子,那些抱緊或阻攔擄走他們母親的壞人而遭殘忍屠戮的孩子,還有那個全家慘遭不測之後半夜裡獨自上吊離去的老婦人,他們的屍體由剩下的村民幫著葬在了村頭。

很多人已經死了,但剩下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那幫夜叉一般的道人臨走前,又把村裡剩餘還沒長大成人的童男童女全都記錄過一遍,甚至一兩個懷著孕的村婦。

年輕道人臨走之前,還回頭陰測測說過,讓他們好生將養著,等以後長大了,妙真觀還會再來。

這與被閻王爺寫在了無常簿上有什麼兩樣?

要想不被絕了戶,那就只有連夜逃命,連送送亡者的時間都別想有。可是天大地大,一幫老弱婦孺,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即便逃到官道上,一馬平川,一幫子有老有小的又能逃得過這幫索命鬼?

老獵戶想起以前曾追著一隻山兔進過一個山洞中,洞外連著一片小山坳,可以躲避。

於是當晚全村就盡掛白幡,做出接下來幾天都要給亡者做超度法事的樣子,實則一到半夜就分批悄悄撤出村子,一直躲到這深山老林裡。

這一躲就是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