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相處下來,慢慢熟悉以後,吳冕發現這老道平時其實也不太像煢煢孑立的世外高人。

他喜歡裝神弄鬼地來無影去無蹤,經常埋怨吳冕炒的青菜不鹹不淡,經常故作高深之後等待著吳冕給他戴高帽子,例如一些類似老神仙果然是真神仙、前輩真是武功蓋世這樣的話。

短短几天吳冕都快把自己畢生所學的溢美之詞全都用了個遍,這老道還嫌不夠受用,抱怨自己拋媚眼給了瞎子看。

吳冕真是唏噓啊,敢情這老傢伙一開始的高人風範就是裝的?熟絡了以後便忍不住現出原形了。

今夜,吳冕好不容易在草甸盡頭逮住一隻大野雞,從上次沒吃成那條叱水蛟開始,吳冕這幾日便覺得嘴裡都快淡出鳥了,好不容易在深山裡住著,不吃野味還有天理?

平日裡裝模作樣地跟著老神仙吃素打坐,好不容易有口肉吃,可得好好解解饞。

當下叫上週玄一起,躡手躡腳地離開茅屋去廚房順了點佐料,兩人悄悄摸到林子裡。

周玄收拾柴火挖灶生火,吳冕負責殺雞拔毛處理內臟,掏出內臟以後,往裡回填入之前採到的漿果和香菇,雞身用油鹽仔細抹了一遍,再用葉子包裹幾層拿繩子捆好,最後用泥整個封住。

這一切弄好了,周玄那邊也差不多了,吳冕把灶裡的火炭用樹枝夾出,把包好的打野雞放進灶裡,再把剛才的火炭回填,一切準備就緒。

過一陣子吳冕估摸著差不多了就又撥開木炭挖出野雞,剛敲碎外層包裹的泥衣,就聞到撲面而來一陣濃郁肉香,摻雜著樹葉的木香,漿果的果香還有吃飽了汁水的香菇的獨特香氣,就連周玄看著也忍不住使勁嚥了口唾沫。

吳冕掰下一隻雞腿遞給周玄,自己剛拿起另一個雞腿就要啃的時候,聽到一陣熟悉的“嘖嘖嘖”從身後傳來。

吳冕頓時如遭雷擊,他往後僵硬轉頭,看見老道正站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吳冕艱難開口:“前…前輩,你看我這……”

不曾想這老道伸出一隻手緩緩搶過吳冕的雞腿,一口接一口地那叫一個啃得香。

吳冕見狀氣得不輕,齜牙咧嘴道:“前輩,您不是方外之人嗎?怎麼能吃肉呢?”

誰知那老道只顧著吃也不答話,風捲殘雲地吃掉一隻雞腿後,隨手丟掉骨頭道:“誰告訴你道士絕對不能吃肉的啊?貧道這派的非齋日可以吃,還有酒呢。”

說罷便從身後拎出兩壇不知何時拿來的酒,舉到吳冕面前問了句:“喝不喝?”

吳冕簡直是目瞪口呆,這跌宕反轉得也太離譜了吧。

轉身趕緊坐下,美食美酒當前,豈有不要之理。

三人吃肉,兩人喝酒,就著一輪皎潔明月,順著窸窣的風聲,氣氛舒緩正好。

吳冕敬了老道一口酒,問道:“前輩,你武功修為這麼高,在江湖上是不是沒什麼對手啊?”

老道聽到這話顯然很受用,雪白的鬍子都感覺往上翹了翹。

他笑著吃了口肉再喝了口酒,這才回答道:“貧道早已不在江湖多年啦,不過今晚心情好,你小子這雞做得實在好吃,就說與你聽吧。”

老道搖頭晃腦,娓娓道來:“天下武夫分六品,到了四品才算是登堂入室,三品已經是州郡響噹噹的人物了,二品實力就足以在一道開宗立派,混得次一點的都可以在大人物麾下當門客供奉一類。”

“而到了一品則是鳳毛麟角,咱們和北方的北元人加起來,也只是不出三十個而已。其中一品又有三個境界,依次是馭風,成雲和攬星,這都是形容一個武夫對於體內氣機的駕馭程度。”

吳冕不敢多問打斷,支起耳朵聽得入迷。

老道應該是今晚心情極好,繼續說道:“馭風是一品高手第一境,取自風疾不可及,我自可馭之,意思就是風的速度太快,凡夫俗子根本追不上,可我卻能夠駕馭它。”

“成雲是第二境,取自風起於青萍之末,動則成雲,對比第一境,成雲境對氣機的掌握已經進入化境。”

“至於第三境攬星,則是氣機運用的集大成者,天下武夫登峰所在,法天象地,與天地同呼吸,身隔千里也可瞬息而至,正所謂星河璀璨無垠,彼可伸手攬之,蔚為大觀啊。”

見老道伸手撫著剛吃完雞油乎乎的鬍子,眼神眺望遠方,一臉的神往,吳冕心中暗暗發笑,繼續問道:“那一品三境之上呢,還有嗎?”

老道神遊萬里被吳冕一句問話給拉了回來,笑道:“一品之上?傳說中的齊天境界,古往今來除了一人,便再也沒人達到此境了。”

“是誰?”吳冕追問道。

老道又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睛,雙目炯炯有神。

吳冕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心潮澎湃,那是一個武夫對那位武道一途登峰造極之人的崇拜和敬佩,似乎對強者的景仰,不分年紀。

只見老道放下酒罈子,輕撥出一口氣,緩緩道:“與天地同壽,時來天地皆同力,與江海合流,濤濤江海共潮生,謂之齊天,八百年來唯一人,劍聖司馬桐光。”

吳冕被老道的情緒感染,尤其是聽老道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地說完齊天境這幾句霸氣無匹的話以後,此時也是豪情萬丈、慷慨激昂。

老道狀態也差不多,單手拍擊著大腿舉頭望明月,久久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