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華景卻站在原地,中了邪似的望著她的背影,眼前依稀仍是她燦如朝霞的笑臉,美得令人心驚,認識她這麼久,見過她各種笑容,溫婉的、俏皮的、端莊的、牽強的,各有特色,他以為那些合在一起就已經組成了她,此刻才發現,這個灑脫自在的笑,才是最令人神魂顛倒的她。

本來呢,從林氏那出來,目的是去找沈之瀟談論梁婉然的事,心情多少有些不太爽,但半路上與穆華景聊了這麼一會,哈哈笑一場,倒是將心底那點子陰雲驅散,又見陽光普照。

沈清蘭進院,正碰上沈之瀟出院。

“二哥!”

“妹妹?”

雙方都很驚訝。

“二哥你去哪裡?”沈清蘭反應快,搶先追問,站在門口堵住了出路。

沈之瀟情緒也有些萎頓,“妹妹,我去私塾上課,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沈清蘭撇嘴,“二哥哄我,二哥這不是剛從私塾回來的嗎?要不是跟先生告了假,怎麼能提前回來?既然回來了,怎麼又去?”

沈之瀟訕訕笑道,“這不是……只請了一個時辰的假嘛,還得趕過去……”

沈清蘭冷笑,“二哥是不好意思和妹妹說,是因為被母親責備了,所以心虛跑去私塾躲會?這都什麼時辰了?還有什麼好去的?反正下午還得回來,難道你還能不回家了?”

“……好妹妹,你怎麼知道母親罵我了?母親都告訴你了?”沈之瀟更不好意思了,“哦,你過來,就是為了這事吧?”

沈清蘭故意對他古怪的笑,“回屋慢慢說吧,我的二哥。”先往裡走了。

沈之瀟對這個妹妹是既疼又怕,忙跟著追進去。

坐穩了,又喝了沈之瀟親自遞過來的茶,沈清蘭才問,“我的傻哥哥,你怎會為了梁小姐說母親的不是?你書裡的忠孝仁義都讀到哪裡去了?”

一番話把沈之瀟的委屈也勾了出來,“妹妹聽了母親抱怨,所以一開口就數落我的不是,我正是因為謹記仁義才和母親講道理的,母親卻聽不進去,妹妹你一向通情達理,為我評一評。”

沈清蘭哭笑不得,“二哥拿梁小姐的事與母親說仁義?母親沒有一棍子把梁小姐打出門去就是仁義!僅僅是數落你的不是,沒把你打一頓就是開明!若是要我評理,我當然是要判定二哥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沈之瀟大驚,“妹妹……你一向有容人之量,怎麼就容不下樑小姐?她一個小姑娘遭遇家變,受盡苦難,現在又戰戰兢兢寄人籬下,活得如此艱難小心,我見猶憐,咱們家裡又不是養不起她主僕三人,你就不能寬容一點?”

“二哥,你是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了嗎?”沈清蘭扶額。

沈之瀟不太高興了,但也沒立即駁斥妹妹,悶了一會,認真的道,“妹妹,你也是個姑娘家,應該比我更能體諒人家的苦楚,說句難聽的話,若是妹妹有一天處於梁小姐這般困窘境地,我也希望能有人收容你、幫助你,待你寬厚,給你安撫。”

沈清蘭被這個唸書做文章聰明伶俐、但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的二哥氣得差點翻白眼,正憋著一肚子的氣,突然聽他這麼一說,恰似一股暖流漫過心間,頓時就消了氣了。

二哥只是太善良太單純,太不懂女人心。

“我若有一天也寄人籬下討生活,自當斟詞酌句的說話、舉步三思的做事,絕不會辱沒了自己,也辱沒沈家。”沈清蘭輕輕一嘆,將今天梁婉然的謊話說了一遍。

沈之瀟卻反過來勸她,“母親說了這事,我覺得其中必有誤會,姑娘家的名聲頂重要,她怎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我讓母親再查一查,母親不聽。”

“查什麼?我已經查出來了。”沈清蘭瞪他,將自己判斷的結果以及和梁氏母女達成的協議都說了。

誰知沈之瀟一聽就跳了起來,“妹妹,你這是趕人家走呀!人家小姑娘被……騷擾,你不安撫,反而驅逐?”

沈清蘭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相信,索性又說了兩件以前的事,“你看,這就是你口中那個戰戰兢兢、艱難小心、我見猶憐的小姑娘做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沈之瀟聽罷,呆呆地念了幾次“怎麼可能”,又是搖頭,陷入茫然,“我見過幾次梁小姐的,妹妹還沒回來時,梁太太帶著梁小姐住進來,父親白天不在家,我多少要照應些,過去問了兩次是否需要添置物件,梁小姐只是小心翼翼的拒絕,後來在園中也偶遇幾次,都見她在專心讀書,和我說話時,膽怯得唯唯諾諾,聲音比貓還小,這樣的小姑娘萬萬不可能做出你說的這樣的事。”

這下子,沈清蘭也怒了,“二哥,你是鬼迷心竅了嗎?寧肯信一個外人,也不信妹妹?”

沈之瀟見她也惱,抿著嘴沉默片刻,又悶悶地過來哄,“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從未見過樑小姐有任何舉止不妥的地方,突然聽你這麼說,總覺得太離奇,這樣,我去問問大哥,看他對梁小姐印象如何。”

沈清蘭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其實冷靜下來想一想,也怪不得沈之瀟固執,他說得也有道理,一向印象極好的一個人,突然被指責得極度不堪,這個落差確實很難接受。

“那你無論如何不能再與母親較勁,便是不相信,也不能頂撞。”沈清蘭聲音軟下來。

沈之瀟就吃這一套,乖乖的認錯,答應先去哄林氏再說。

沈清蘭回到院子,只見碧玉和翡翠正合力從屏風後抬出個箱子來,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沈清蘭一看到那個箱子,一下子想起來,自己這段時間把它給忘了。

這是衛長鈞寄過來的,當時不知是他,悄悄暫存在屏風後,後來得知是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啟看,他已經離開,他這一走,她情緒混亂,所有有關“衛長鈞”的事都刻意封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