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卻又讓丫頭喚來顧中楠,說道,“將近年關,蘭園裡景色雖美,終究冷清,加上大雪覆蓋,你們三個小姑娘怕是不安全,叫你們大哥跟著吧,也好有個照應。”

顧心蓮連聲稱好,沈清蘭有些彆扭,但當著人家一家子的面又不好拒絕,低頭不語。

顧夫人細心,看出她的尷尬和害羞,拍著她的手笑,“你和心薏、心蓮親如姐妹,便也拿中楠當大哥一樣使喚即是,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這麼一說,沈清蘭略略鬆開了心懷,笑著說“好”,心裡自我開解,也不是我與他獨處,心薏和心蓮都在呢,我只要謹言慎行,不與他過於親密,就不算什麼。

一路到蘭園,沈清蘭發現自己的顧慮多餘了,顧中楠自幼修習孔孟之道,舉止端雅,絕不多嘴饒舌,更不會輕浮孟浪,不說話時,安靜的陪在一旁;開口時,又談吐大方、詳略得當,整個兒風度極佳。

一開始,沈清蘭還有所防備,與他說話時儘量簡潔迴避,但顧中楠始終笑如春風,語氣輕鬆溫和,引經據典,不失風趣,很快就讓她不由自主的撤掉了戒備和閃躲,竟然聊得十分投契。

蘭園一片銀裝素裹,昔日清流成冰,被覆蓋成平地,青灰色的石橋也隱入了白雪之中,平時看上去雅緻大氣、頗顯歷史厚重的亭臺樓閣一個個頂著白茸茸的大帽子,頓時可愛、調皮起來。

眼前一大片秋菊已經凋零,枯枝從雪中倔強的翹出來,露出幾片已不嫩綠的葉子。

花雖謝,傲骨猶存。

沈清蘭嘴角噙著笑,目光靜柔的掃過。

顧中楠在身邊輕聲道,“冬季遊蘭園的人,大多都會對著殘花敗葉唏噓,你倒沒有。”

沈清蘭扭頭看他,反問,“唏噓什麼?惋惜它們終究抵不過光陰流轉、嚴冬摧殘?”

“差不多如此。”顧中楠笑,“你也知道,自古以來,詠菊的詩詞文章無數,愛菊的文人士人無數,稱讚的都是菊花清高不俗,若是菊花凋零,就象徵美好的品格消失。”

沈清蘭想了想,道,“品格麼,你說的只是一方面,元威明先生喜歡菊花是因為‘此花開盡更無花’,可是你看——”她伸手遙遙一指,“秋菊雖然開敗,但臘梅已經含苞待放,冬菊也依舊傲然挺立,再過一陣子,迎春炫目,玉蘭皎皎,又是一番盛景,既然流年不歇、四季迴轉,怎麼會有‘更無花’的時候?”

她手指的方向,是一條波浪般起伏的矮牆,擋不住牆那頭昂首俏立的梅枝,幾支花苞在白雪中露出半個頭,遠看去,影影綽綽、亭亭玉立。

顧中楠卻沒多看,他目光掃過,很快又回到沈清蘭臉上,先是驚訝她的言論,繼而笑容綻放,春回大地。

“你說的是,從容、樂觀的面對光陰,珍惜眼前,勝過時過境遷的遺憾。”

沈清蘭覺得他的話似乎在說菊花,可細細一琢磨,又覺得這個引申義有些偏題,總有些怪怪的,好像另有所指。

顧中楠邀請,“不如我們過去欣賞臘梅和冬菊?”

既然是來遊園的,理所當然要賞花,顧心蓮和顧心薏在不遠處竟也聽到,同聲答應,並先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