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李噴泉說:“我聯絡上了一個來過404的攝影家,他給了我路線圖。就算是這樣,我也走了很多冤枉路,花了幾天時間才找到。”

我的心裡平衡了一些。

餃子熟了。

沒有碗,李噴泉給我們發了筷子,大家從鍋裡撈著吃,變成了“餃子火鍋”。

Asa問:“你在哪兒上的大學?”

李噴泉說:“南京。”

中國人和日本人提到這座城市就不免有些敏感,他馬上說:“我每年都會去大屠殺紀念館做義工。”

我對他的好感度“噌噌噌”地往上長了。

我又問:“你怎麼看待你們的領導人參拜靖國神社這件事?”

他笑了一下:“在日本,我們年輕一代並不怎麼關心政治。”

吃過飯,李噴泉收起了煤氣爐和煮鍋,又把被褥疊起來,還從揹包裡掏出一隻燈泡放在了發電機上。

我問他:“你還回來嗎?”

他搖搖頭:“留給後來的驢友。”

然後,我們離開公交車,沿著主路往西走去。

建築物越來越密集了,但是都很破敗,多數建築的窗子都碎了,窗框上有陳年的雨漬,如果說窗戶是眼睛,雨漬就是它的眼淚,多年來它們把眼淚都哭幹了。

牆上依稀能看到標語——

中朝人民力量大!

一定要解放臺灣!

提高警惕,保衛祖國!

獻完青春獻終生,獻完終生獻子孫!……

如果404沒撤離,我就是被獻出去的“子孫”。

我問李噴泉:“你一個人在這裡四處亂跑,不怕有危險嗎?”

李噴泉說:“凡是有警戒線的地方就不要進去,只要保證這一點就沒有問題。”

我又問:“你在這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反應?”

李噴泉困惑地看了看我:“什麼意思?”

我說:“比如看到一些不正常的東西,或者聽到一些沒來源的聲音。”

李噴泉說:“都是心理作用。由於很多人都傳說這個地方很詭異,所以我們來了之後,就真的會發現很多詭異之處,實際上,唯一的原因是——我們相信了,‘相信’本身就是個可怕的磁場。”

這個日本人竟然給中國人上起課來了,到底誰是誰的老師啊?

我不再說話了。

漸漸的,我們跨入了真正的城區,和之前的街道完全不同,這裡的馬路很寬,兩旁的店鋪都是板搭門,現在幾乎看不到了,這種門非常有特點,開門的時候由夥計一塊塊拆下來,關門的時候再一塊塊裝上去。

我看到了一個牌匾,由於多年風吹日曬雨淋,字跡都模糊了,不過依然能看出那是“平價商店”四個字,雖然普通,但卻很國際化,下面還配了一行蒙文和一行韓語。

李噴泉拿著相機不停地拍照。

他是個健談的人,不停地找話題跟我們聊天,從大學的籃球比賽聊到他現在加入的攝影團隊,比起攝影來他更愛籃球,這讓我們找到了共同話題,我也愛籃球,但是籃球無法讓我在北京生活下去,成年人總得服軟。

我問起了公交車上的那張地圖,李噴泉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他住進去的時候那張地圖就已經存在了。

我說:“那上面有個骷髏,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他說:“墓地?”

我說:“可能。我們進來的時候確實看見過一片墓地,不過都是衣冠冢。你知道什麼是衣冠冢吧?”

他說:“我知道啊,有人說楊貴妃的墓就是個衣冠冢,她其實埋在日本。”接著他問我:“我聽說中國的墓地都類似於日本的皇陵,每個人都有個地宮,是這樣嗎?”

為了民族自豪感,我決定騙他一下:“是的,不過普通人的地宮很小,只能放進靈柩,達官貴人的地宮就大了,能停進去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