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個教堂和那個幼兒園,我有些唏噓,在基督教中,教堂是嬰兒受洗的地方,那代表著出生。而幼兒園是人生第一所學校,它讓孩子明白“人為什麼出生”。僅僅二十多年的時間,這兩個神聖的地方都被動植物霸佔了……

大量廢棄的樓房映入了眼簾,或高或矮,全都空蕩蕩的。由於常年沒人行走,衚衕裡已經被雜草和藤蔓覆蓋,恍如末世。

我們在一個街口看到了早已停用的紅綠燈,說來奇怪,其他兩個顏色的燈都被灰塵矇住了,只有紅燈還能看出是紅燈,就像個什麼警告;街道上橫七豎八地扔著幾個黃色的東西,那是交通隔離墩;我還在路邊看到了一個水泥塑成的交警,它臉上的漆色都掉光了。路邊停著一輛報廢的計程車,車身黃紅相間,車牌早被卸掉了,輪胎也癟了,車窗內貼著一張紙,用毛筆寫著:全城5元。

路過一個轉盤路口的時候,我和Asa都停住了腳步。

路口中央有個花壇,掉了很多紅磚,植物卻異常茂盛,那是火紅的山芋花,跟404之外的不同,它們的花莖太長了,就像得了巨人症。

花壇正中立著一個銀白色的雕塑,很多小球體環繞著一個大球體,那是鈾原子的結構圖,材料應該是某種合金,這麼多年了都沒有生鏽。

我正要走過去拍幾張照片,Asa卻喊住了我:“小心有輻射。”

我說:“我聽說你們玩風險投資的往往越有風險越投資,你怎麼這麼膽小?”

Asa說:“你看那些花正常嗎?”

我說:“要是正常我還會拍它們嗎?”

這時候我已經來到了花壇前,剛剛舉起手機,包裡就響起了警告音,頻率跟輸液差不多:“嘀……嘀……嘀……”

手機沒電了?不對,手機在我手裡拿著呢。

媽的,是倫琴儀!

我手忙腳亂地把它掏出來,螢幕的左上角已經顯示了一個小歎號,中間的數值幾乎要把螢幕填滿了——270微西弗,比之前高出了將近3000倍!

我不知道這個劑量意味著什麼,趕緊喊了聲:“快離開!”

Asa早就跑掉了。

我們離開100多米之後,我又看了看倫琴儀,讀數降到了10微西弗左右,這才停下來,弱弱地問Asa:“270微西弗會怎麼樣?”

Asa沒有回答我,他從包裡掏出了一個小冊子,我探頭看了看,那是倫琴儀的說明書。

他翻了翻,說:“099……”

我等不及了:“270!”

他朝下看了看,又說:“100999,人體會有輕微不適感。”

我長長舒了口氣,謝天謝地。

Asa把說明書收起來,對我說:“只要上了1000,人體內臟就會發生不可逆的病變,我們趕緊離遠點兒。”

接下來,我把手機裝進了口袋,換成了倫琴儀,時不時就看一眼,讀數一直沒有再升高。

我說:“不對啊,當年404怎麼會建造一座有輻射的雕塑呢?”

Asa說:“我懷疑是地下埋著什麼東西。”

我想起了一個新聞事件,1996年,吉林市吉化建設公司的一個工人從土裡挖出了一條“金鍊子”,他高興壞了,把“金鍊子”裝起來,打算跟工友們炫耀一番,沒想到,接下來他就開始嘔吐,越來越嚴重,直到被送進醫院。醫生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了那條“金鍊子”,確定那是用於管道探傷的伽瑪放射源,輻射讓這個業餘長跑運動員變成了半身不遂的危重病人……

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了一輛公交車,它歪歪斜斜地停在路中央,幾乎變成了路障。它的四個輪胎只剩下了輪轂,尾部的引擎蓋子被掀開了,裡面空空蕩蕩,不知道什麼人拆走了發動機。

我們來到車前,看到擋風玻璃上有個硬紙板,字跡依稀可見:6路車,配給站動物園。

我有些驚訝,這個地方不只有動物園,還曾經有過起碼六條公交線路。

Asa頗為感慨:“小時候,父母很可能抱著我們坐過這輛車……”

我說:“你媽和我媽正好還坐在了一起,1歲的我跟1歲的你還嘮起來了,我說,你個傻子,怎麼還不會說話啊!你就哇哇地哭了。”

Asa撇了撇嘴:“真是個作家。”

我倆小心地登上了這輛公交車。車廂地面破敗不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好像在**。駕駛座的靠墊汙漬滿滿,棉絮全被掏了出來。儀表盤的玻璃早都碎了,所有指標都朝下垂著。車廂的吊環也不見了,橫杆上竟然掛著幾個衣架子。

Asa說:“有人在這裡晾過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