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和我爸是好友,就算是普通的同事,多年之後,他見到了從北京千里迢迢來到404的我,長的這麼高,這麼帥他應該很感慨,很唏噓,回想他跟我爸共事的時光,甚至會熱淚盈眶。然而卻不是這樣,他似乎一直在躲避我,驅趕我,甚至要消滅我。

他很可能做過什麼虧心的事兒。

我應該像影視劇裡的主人公一樣,繼續追查真相,最後解開404的巨大陰謀,為我爸昭雪

前面突兀地出現了兩根鐵軌,它們直直地伸向了通道深處。起始處,有一個梯形的水泥路障,塗著危險的紅色,看來,這裡是鐵軌的起點或者終點。

我跨過路障,用手電筒照了照,枕木都朽了,但鐵軌卻沒有生鏽,錚亮錚亮的。我沒有火車,也不會開火車,鐵軌對我來說卵用沒有,我還得繼續朝前走。

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兒,但我只能向前,就像《神廟逃亡》遊戲裡的主角。

我又走出了幾百米,通道沒有變化,鐵路沒有變化,我有些恍惚了,覺得自己在原地踏步。

終於,前面出現了人類活動的痕跡——鐵軌旁放著幾張桌子,抽屜都掉出來了,其中一張桌子上放著一疊稿紙,已經發黃,那竟然是一份《檢討》,內容被水泡得看不清了,但足有四頁長。

我還在桌子下看到了一個灰綠色的工具包,上面有一顆五星圖案,我蹲下翻了翻,一股腐敗的味道飄出來,裡面有一把電工鉗和一把活絡扳手,還有一些電線,我拿起那把扳手掂了掂,蹭了一手鏽,我又把它扔在了地上。

我接著朝前走,發現每隔一二百米就有一個紅磚池子,裡面裝著消防沙,旁邊還掛著消防鍬。

走著走著,通道突然亮了起來,接著眼前的景象就變了——通道整潔,頭頂的燈泡全部亮起來。

我馬上就反應過來,我又出現幻覺了。

前面出現了兩個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他們都穿著白襯衫,藍褲子,其中一個揹著軍綠色的挎包,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五個紅字。他們旁邊的牆壁上裂了一個縫子,一株植物從裡面伸出來,黑色的枝幹,上面長滿了硬幣大小的葉子。我猜這倆人應該是以前404的職工,負責維護的,他們發現有植物在侵蝕這條通道,正在商量怎麼辦。其中一個人從挎包裡拿出刀,砍下了一截枝幹,然後揪下幾片葉子塞進嘴裡,像嚼檳榔一樣嚼起來

還沒等我看懂他們的用意,頭頂的燈泡突然滅掉了,那兩個人也隨之消失。我回過神來,走過去,照了照旁邊的水泥牆壁,果然看到了那株植物,它比我在幻覺中看到的那株大得多,看來這些年它長了不少。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它的葉子上沒有葉脈,但青翠欲滴,就像是剛被灑水車噴過似的,很像地面上那棵“樹祖宗”的葉子,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就有了方位感——此處應該是辦公大樓東北一二公里處。

這株植物跟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我有一種在沙漠上看到大海的感覺。

地下不是沒有綠色,到處都是青苔,但那是一種陰暗的綠,而眼前這個植物卻是明亮的綠。我也聽過石縫裡開花,但水泥里長出了葉子,基本就等於我們的廚房瓷磚里長出了植物一樣。

我湊近水泥牆,從那個裂縫裡看到了土層。

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那個職工吃葉子的畫面,隨即生出了一個念頭:吃它的葉子

這個念頭就像被施了化肥,“噌噌噌”迅速生長起來,轉眼就變得枝繁葉茂了。我情不自禁地揪下了一片放在嘴裡咀嚼起來。這個舉動應該是生理和心理雙重作用下的決定,從生理上說,進入地下之後,我只喝過一口過期的雪碧,可能還有幾口渾濁的地下水,僅此而已,高度的緊張讓我口乾舌燥;從心理上來說,昏暗的地下突然出現一片綠色,這激發了我的佔有慾,就像小時候我媽逼我吃青菜,她說:你看,綠色就代表著春天,你把春天吃掉多酷啊。於是我就傻乎乎地大口吃起來

這種植物的口感跟茶葉相似,有點苦澀,但很清爽——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觸覺消失的情況下,味蕾依然還會發揮作用。

它沒有毒死我,反而給我帶來了一種奇異的效果——剛才我的嘴巴就像拔牙時被打了麻藥,現在卻有感覺了。

我用舌頭舔了舔嘴唇,猛然意識到,我恢復觸覺了!

難道天亮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才一點半。

我打了個響指,手上依然麻木。我又跺了跺腳,腳下還是沒有根。

我馬上又揪下幾片葉子在手上蹭了蹭,兩隻手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都說十步之內必有解藥,這株穿牆而出的植物葉子居然能恢復觸覺!

地球沿著公轉軌道向前賓士,同時孜孜不倦地自轉著。它身上有一塊公雞形狀的版圖,雞頭的位置堆積著厚厚的雲層,穿過雲層,才能看到一座廢棄的城市,它對外稱作“東北林區”。再穿過厚厚的土層,才能看到一個年輕男子赤裸著全身,就像抹沐浴露一樣正在努力地塗抹著

現在,我終於可以自由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