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後看了看,空寂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我又朝左側看去,那一條更狹窄的小街,它朝遠處延伸而去,兩旁都是空屋;我又朝右側看去,還是一條更狹窄的小街,它也朝遠處延伸而去,兩旁也都是空屋,左右兩條小街如同映象。

毫無疑問,這就是我們一直走不出去的那個廢棄之城404。

“中分頭”說,方圓一公里都要拆遷,所以才沒人,而我們來到了這個區域的邊緣,他馬上就要露餡了,所以就溜掉了。

那麼,他是什麼時候跳下去的呢?

我雖然在前面蹬車,看不到他,但是他畢竟跟我一起坐在腳踏車上,那麼高的一個成年人,他離開腳踏車,我怎麼都會有所察覺,但是他卻悄咪咪地不見了,就像一片羽毛,在車座上被一陣風輕飄飄地吹走了。被吹走的不僅僅是他,還有那個時代,都一起被吹走了,不留任何痕跡,現在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絕境中。

對了,他留下了他的腳踏車,這是個物證,雖然沒什麼卵用。

既然沒了“中分頭”這個嚮導,我就沒必要繼續前行了。我從腳踏車上下來,按了按輪胎的氣壓,足足的,我再次騎上它,朝回返去。

我要再去紅都劇院,看看四爺有沒有被“押送”回來。

一路上,我始終沒看到“中分頭”的蹤影。

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也許“中分頭”並不是騙子,我跟他素昧平生,他沒有理由搞我,我可能真的回到了那個時代,我懷疑這方圓一公里是個特殊區域,就像某種時間的通道,只要經過這裡就會退到40年前,而“中分頭”是真誠想帶我去見我爺爺一家的,只不過我們來到這個特殊區域的邊緣之後,也就是兩個時間的分界點,我和他就互相看不見了。

從我騎車的“駕感”來說,他更像瞬間消失。

在過去,我身下這輛腳踏車不但出現在城市的馬路上,也出現在農村的鄉間土道上,它體大,務實,一點不耍酷,因此,它的速度比當下的共享單車快多了,很快我就來到了紅都劇院的柵欄大門外,我把腳踏車支好,面對這個長筒型的建築端詳了一會兒,再次走進去。

一隻蘆花雞從荒草中走出來,歪著腦袋看了看我,然後就朝柵欄大門走去了。我很想問問,你是1979年的雞,還是2019年的雞?它肯定知道,但是它沒法回答我。

接著,我又繞到了劇院的一側,專門去探了探那個角門。如果說整個劇院是個巨大的魔術箱子,那麼正面那五個大門就是箱子口,完全可以敞開給觀眾看,不會有任何破綻,而背後這個角門則是它唯一的機關所在,肯定藏著秘密。

它依然鎖著。

我撿起一塊磚頭使勁砸,磚頭都碎了,它依然固若金湯。

我再次繞到正面,從三輪車上拎起那根撬棍,從大門走進去了,路過門廳的時候,我發現那身“解放軍”的軍裝還在,我不再看它,快步走進了劇院。

就像在等著我一樣,舞臺上的三排頂光依然明亮。

我好像啥都不怕了,大聲喊道:“四爺!”

劇院裡很攏音,聽起來回聲就像:耶,耶,耶

“耶”你個大頭鬼。

我接著喊:“四爺!”

耶,耶,耶

我改變了一下:“四爺,你能聽到我嗎?”

耶,耶,耶

邪性不?

我再次來到舞臺上,對著四周大喊起來:“來吧,我就是‘解放軍’派來的臥底,你們出來抓我吧!”

耶,耶,耶

無所謂了。

我接著喊:“‘董慶貴’?連副大人?你躲到哪兒去了?”

耶,耶,耶

我繼續喊:“你出來,我給你一卡車情報,要不要?”

耶,耶,耶

今天真是日了鬼了。

劇院裡始終鴉雀無聲。

我低頭看了看,猛地踢了一腳,一枚彈殼就飛到觀眾的座位上去了,“啪啦”。

我又轉到那堆炸藥包跟前,又喘了一腳,它們只是動了動。

最後,我走到了那個角門前,它的鎖有些現代,竟然是那種不鏽鋼插芯門鎖,我就不信了,現在我要從裡面撬開它,我非得在這個魔術箱子上捅個窟窿不可。

我舉起撬棍,又砸又戳又撬,折騰了幾分鐘之後,那個鎖完好如初,我有點氣餒了,把撬棍“哐當”一扔,準備去地下搜尋一圈,剛剛轉過身,突然聽到“咔噠”一聲,我立刻轉回來,發現那個鎖頭好像有延遲,它的插芯自己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