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趙一清,卻嚥了回去,只是“嗯”了一聲。

“中分頭”說:“今天是週一,他肯定在上班。”

2019年,4月22日是週一,這沒錯兒,但是1979年的4月22日是週一嗎?可惜我查不了萬年曆。

我說:“那他兒子呢?”

“中分頭”說:“他兒子應該在家。那孩子跟他爸一樣,總愛鑽到書本里,平時都不怎麼出來玩兒,聽說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有一次我在家屬院裡看到他了,拎著水桶和網兜,我以為他去撈魚,就問他,結果他告訴我,他去河邊做實驗。我一直跟鄰居們說,那孩子以後肯定有出息,沒準兒會成為陳景潤那麼厲害的科學家。”

我有些酸楚。

對於當下的語境來說,趙一清尚小,他還有廣闊、美好、未知的前程,但是我知道,他的墓碑上只是個高階技師,然後他的人生之路就終止了。我現在也貌似擁有廣闊、美好、未知的前程,多少年之後,會不會有人也對我產生現在這樣的感慨

我又問:“我剛來404,有一件事不理解。”

“中分頭”說:“你說吧。”

我就說了:“就算今天是週末,咱們404大部分工廠都應該在正常運轉吧?”

“中分頭”說:“那當然,為了核事業,人和機器一分鐘都不能停頓。”

我說:“那外面為什麼那麼安靜?”

我似乎戳中了某種Bug,“中分頭”愣了一下,這才說:“這一帶正在待拆遷,只剩下紅都劇院了,聽說馬上也要搬了,售票處都搬空了。”

我說:“為什麼要搬走?”

“中分頭”說:“那是上頭的決定,具體我也不太知道,但是聽小道訊息說,好像這裡的輻射超標,正在緊急治理。”

好吧,這裡是404,這個說法倒是靠譜。

我又問:“待拆遷的區域有多大?”

“中分頭”說:“我算算南面到傢俱廠,北面到肥皂廠,西邊到敬老院,東面到道路養護站差不多一平方公里吧。”

難道我走出一平方公里就能見到404“激情燃燒的歲月”了?

自從“中分頭”說出了我家的住址,我似乎有些相信他了,心裡冒出了很多問題,我說:“外面沒有在打仗嗎?”

“中分頭”說:“和平年代,打什麼仗?”

我說:“那是”

“中分頭”說:“但我們時刻不能放鬆警惕,我為什麼要來觀劇?《倒退》和《40年》就是一種國防教育。”

我想了想又問:“你知道哪裡有出去的路嗎?”

“中分頭”的警惕性果然很高,他馬上有些戒備地看了看我:“你要出去幹什麼?”

我說:“我就隨便問問,我不出去,我要獻完青春獻終身,獻完終身獻子孫。”

“中分頭”這才左右看了看,終於說:“看來今天演不成了,我帶你去找趙海邊吧。”

我趕緊說:“謝謝。”忽然又說:“你知道他家的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