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倚秋拿著一個本子走了進來,將本子遞給了聶風止,本子上很簡略地寫了他們在興德村得到的資訊。

“馬家搬離常德村,現居地,未知。劉家搬離常德村,現居地,西雲村。”聶風止看著“西雲村”三個字,抬起頭來看向了趙茗。

“怎麼了,聶叔?”趙茗一下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聶風止笑了笑:“沒什麼。”

聶雙伸了個懶腰道:“師父,還有什麼事啊?沒事我就回去補覺了。”

聶風止揮了揮手道:“你回去睡吧,過兩天寒衣節,你可別又起不來!”

聶雙一下精神了:“過兩天就寒衣節了?這麼快呀?我怎麼感覺昨天才過了中元呢?”

趙茗掏出手機來看了看日曆,的確,兩天後就是寒衣節。

以前到了寒衣節這個時候都是他爸帶著他回老家燒“寒衣”,今年他爹怕是走不動了,還得他自己來。給祖先燒祭衣物麼…他餘光瞥見了被他放在一邊的燈,要是他祖宗知道他帶著外人去掘了祖宗的墳的話,嘶!他倒吸一口涼氣,看向了聶倚秋。

聶倚秋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來對上了他的眼神。聶倚秋已經聽不見他說話了,他心一橫,向著聶風止道:“聶叔,今年寒衣節,我能跟你們一起過麼?”

聶風止聞言哈哈一笑:“自然,這來一趟去一趟,你也回家趕不及啊,在哪兒燒不是給祖先呢?寫好祖宗的名字就是了。”

聞言,趙茗的笑容凝滯在了嘴角。還要記祖宗的名字?他趙家祖宗上上下下有名的沒名的都那麼多人,那麼多人的名字要他一個個的寫,那要怎麼記得住?他焦急地翻起了通訊錄,老爹的電話號碼停在了他的眼前。對啊,老爹不方便,他可以讓老爹告訴告訴他,他應該祭拜哪幾個祖宗。想通了之後他放下心來,連看著聶倚秋的眼神都和藹了幾分。

聶倚秋見趙茗看向他的眼神由驚訝,求救,變為了和藹,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但師父在場,也不能就這樣掏出手機來問他,便帶著疑惑看向了師父。

“既然是這樣,那就還得請聶叔多收留我幾日了!”

趙茗笑著回道。“趙先生,你看你這話說的,現在是我們求你幫忙,你要在聶園住多久都成!哈哈哈哈!”

聶雙沒心情跟這群男人繼續聊天,她還趕著回去研究那些寶貝手稿呢!這麼長時間沒見它們了,真是想得緊!她向聶風止說了聲:“師父,我回去了!”便走出了書房。

聶風止看了看趙茗:“趙先生,你還有事嗎?”

趙茗一聽,知道這是在趕客了,連忙拿起那盞燈來:“啊?啊!聶叔,那我也回去歇著了,這麼忙活一場,在車上睡了這麼久,睡得整個人都不太對勁了,哈哈!聶叔,那我也走了!”

聶風止點了點頭。書房中很快便剩下了聶風止跟聶倚秋兩人。聶倚秋見聶雙跟趙茗都走了,師父也坐回了書桌邊,便侷促地拿起本子來,猶豫了一會兒舉起了手,見師父背對著他,便撓了撓後腦勺,見師父從書架上拿出了兩本書,終於轉過了身來時,他撓著後腦勺的手便指了指門外。聶風止餘光瞥見了聶倚秋的腳,這才意識到聶倚秋還沒走,便向他招了招手:“倚秋,你過來。”

聶倚秋便埋下頭走到了聶風止旁邊。聶風止拍了拍他的肩,看著他打著石膏的小臂說道:“倚秋啊,你聽了師父的話,這出去一趟就招致災禍,你不會怨師父吧?”

聶倚秋搖了搖頭,聶風止便嘆道:“倚秋,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師父也不願意看你就這樣消沉下去。唉,原本等到了你們回來,整合一下資料跟你們帶回來的資訊,就能知道那女妖現如今藏身於何處了,這麼看來,還得讓你們去西雲村一趟。可是你身上這傷,這幾日怕是走不了了,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我也不好跟你父母交代啊!”

聶倚秋張了張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聶風止嘆道:“倚秋,你放心,我明天就坐快車去請城裡的大師去西雲村一趟,給李勝啟超度,我給你寫幾個護身符,這兩天你就老老實實呆在聶園。這兩天放休了,你住的近的師兄師姐我已經遣他們回家去了,剩下的都還在園裡,這兩天你就跟你的師兄師姐準備準備寒衣節拜祭的東西,切記,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踏出聶園一步。要是有什麼需要出門去買的,你發簡訊給我,或者叫趙先生下山幫你們買,知道了嗎?”

他拿出符紙來寫了幾張護身符,交給了聶倚秋。聶倚秋接過護身符來,將護身符牢牢地抓在了手心裡,向聶風止點了點頭。每到這個季節,山裡的霧氣都很重,一回到房間,聶雙便開啟了瘋狂的研究模式。每一份手稿都很珍貴,所以她決定將這些手稿都手抄一份,原件還給師父,至於她手抄的這份嘛,就留給她來慢慢研究了。

她看著那脆弱的紙張上晦澀難懂的文字,咬了咬牙,等抄好了再拿本古文字典來看吧。先輩們真是格外地愛惜紙張,單單這一張紙上的內容,就已經涵蓋了師父師叔編給他們的書上內容的一大半。每一任掌門都會整理上一任的手稿,以及再添上自己畢生的心得體會,以及新的領悟。手稿裡有部分內容與她在二師叔手中得到的那本筆記上的內容重合,她將那本筆記拿了出來,與師父給的手稿對照了起來。

不對,頁碼不對,內容接不上。看來師父並沒有將全部的手稿給她,師父給的手稿裡,關於控鬼術只有寥寥幾句的序言,最後一個字跟後面一頁的第一個字銜接不上。可能是師父怕她誤入歧途,所以才特意將那兩頁手稿收了起來。無妨,反正這本筆記裡記錄了詳細的內容,於是她將筆記裡的內容騰挪到了自己抄的手稿裡。

她看了看時間,望了望窗外,將手稿收了起來,去興德村之前已經抄了一半,剩下的明天中午之前應該能抄完,屆時她一手先輩的手稿,一手二師叔的筆記本,還怕自己的術法精進不了麼?

與她的開心相比,聶倚秋倒是開心不起來了。自從師父將護身符交到他手上後,耳邊李大哥的生意的確是小了很多,不過這樣的話,他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就像原本通暢的一根管道,被強行用水泥封住了兩邊的口子一樣,他躺在床上就像被浸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所以他睡覺也不敢再平躺在床上,而是靠著床頭,守著燈坐一晚上。

這樣,身體痠痛難忍,他才能感覺自己的確是還活著。他求師父跟雙兒不要把他聾了的事情告訴其他師姐師兄,如此,為了掩蓋他聽不見了一事,聶雙只好跟他們解釋,說師兄出了車禍傷了腦袋,進了醫院醫好了,現在腦袋還不太靈光。於是師姐師兄們也只當他越發懶惰,很晚才起床,於是將制寒衣的五色紙放在他門口,等他醒了自己拿回房裡去做。

計算著日子,明日便是寒衣節,聶倚秋紮好了最後一份冥衣,將它們擺在了牆角,便洗漱了上床去。秋冬之交的氣候變化得總是很快,冷風從窗臺的縫隙緩緩地流了進來,貼著水泥牆流到地面,如積水一般,很快地板上便有了一層薄薄的冷空氣,讓他裸露在外的腳跟忍不住向棉鞋裡躲了躲。沒有了聽覺,從其他感官傳來的感覺比以前更為強烈,他坐在床上緊緊抓著護身符,慢慢合上了雙眼。

李大哥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中霎時間變得格外清晰,李大哥穿著一身平整得有些過份的衣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感覺那雙緊緊捂著自己耳朵的手漸漸鬆開了。一絲絲涼風灌進了他的耳朵裡,窗外的風鈴搖出了清脆的鈴聲。

叮——叮——叮——,就像是有人站在視窗向他輕輕地揮手。李大哥的面容漸漸變得十分模糊,最終與燈光透過他眼皮的那一點桔色合在了一起。他猛地睜開眼來,窗外的風鈴依舊在叮噹響著,傳入他耳中,敲著他的鼓膜,又透過聽小骨,耳蝸,傳入了他的大腦,無比的清晰,還帶了些秋冬特有的涼意。

他能聽見了!

他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輕輕地掐了掐自己的耳垂,掐出了一道青紫的印子,才確認了自己不是在做夢。他趕忙尋了件外套,開了門迅速向著供奉歷代掌門的祠堂跑去,樓道間迴盪著他急促的腳步聲。他從門的一側取下鑰匙來開了門,看著祠堂內燈火下各位祖師爺的塑像,他跪到了蒲團上,向各位祖師爺磕了三個響頭,嘴裡不停唸叨著:“謝謝!謝謝祖師爺!”

聲帶因幾日不曾發過聲,現在頭一回發聲而顯得有些晦澀。

冷風趁著房門開啟猛地灌了進來,連堂上擺的蠟燭上的燭火都飄忽起來。他跪拜完畢後連忙出了門,向周圍看了看後將祠堂的門關了起來,引得被他搞出的動靜吵醒的師兄來看時都嚇了一跳:這麼大半夜的,倚秋師弟怎麼會鬼鬼祟祟地跑來祠堂?

該不會是因為臨近寒衣節,出去這一趟被野鬼上身了,所以魔怔了吧?

還得快快請師父回來給倚秋師弟看一看才好!

所以寒衣節當日,當聶倚秋剛起床,開啟門時,便看見自己的房門上貼滿了畫了符文的符紙。

他剛邁出一步,一位師弟立馬跳了出來,將一張符紙貼到了他的腦門上:“惡靈退散!惡靈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