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臂膀仰頭迎接著雪花的撫摸,徐良本來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了許多,同時詞意一轉、變得恢弘大氣,聲音也變得慷慨激昂。

“待從頭,滿頭白髮烏,為君奉血書!朝天闕,帝臨九霄閣,大笑與君別!哈哈哈哈哈……”

笑聲肆意而張揚、歡欣而高亢,隱隱中還透著催人淚下的大豪邁。

涼亭中,那中年一片茫然,直愣愣的看著徐良,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直到笑聲止歇,徐良安詳閉眼、帶著一抹老懷大慰的淺笑朝後緩緩摔去,中年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父親!!”

一聲惶急的悲叫響起,中年風一般出現在徐良旁側,趕在徐良摔倒在地之前抱住了還有些溫熱的軀體。

“父親,父親!您醒醒、醒醒啊!陛下已經赦免您了,陛下都已經原諒您了,您怎能走,您怎能走啊……”

中年放聲嚎哭著,淚水模糊了整個視線,一顆心更是痛的陣陣發顫。

徐氏向來都是仁道理念的執牛耳者,他們家族的子弟都以忠孝悌義為最高理念,很少出現離經叛道之人。

而對於徐良這位仁道的集大成者、這位他一直無比崇敬的父親,他更有滿腔的孺慕之情。

而今,他最為崇敬和孺慕的父親於眼前逝世,他又怎能不悲痛欲絕?

雖然他一個月前就已經發現了父親心力衰竭、年老體虛到了極限,但卻一直不敢有心理準備。

奈何,世間之事,終歸不是自欺欺人可以改變的。

悲痛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三日前父親對他悉心教誨的時刻。

那時的父親,望著他滿臉慈愛,渾濁的眼睛中也透著溫和與睿智。

他記得父親對他的每一句叮嚀,他也不敢忘。

“兒啊,為父終於想明白了,其實我們的仁一道並無錯,陛下的霸一道也無錯。

就像是路邊的花草,各有各的豔、各有各的用,區別只在於對誰有用、有什麼樣的用。

又像是南海之地的椿草與北域之地的雪苓,椿草至北域則難活,雪苓往南海也難生。

為父之錯,錯不在推行仁道,而是錯在勸諫陛下使用仁道。

因為陛下要走的是大一統之路,是遠征九天百族之路,這條路需要的是猛火煉精金,而不是潤物細無聲。

而霸道與仁道的區別,恰恰就在此處。

霸道對應的便是猛火煉精金,仁道對應的則是潤物細無聲。

打天下,要的就是猛火!

所以,為父錯了。

但,九天靖安之後,那朝廷的重心便會轉移到守天下、治天下,這個階段需要的便是潤水。

到了那時,便是仁道登臺之時。

兒啊,你記住,仁道的核心傳承萬萬不可斷絕,一定要將其延續下去。

從這些時日陛下的佈政為父看得出來,陛下也並未否認仁道,只不過是將仁道留在了民間,暫時在朝廷高層中進行了封禁。

我想,陛下這也是在為真正大一統之後的治天下做準備。

但在那之前,霸一道才是最適合朝廷的,因為朝廷的征途將是百族為主導的其他重天。

那等征戰,可容不得仁道大行其是。

只可惜,為父怕是看不到陛下帶領我朝大軍為我人族一雪遠古之恨、近古之恥的那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