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巷是一條在北陵城很不起眼的小巷。

說它不起眼是因為東萊巷位於北陵城的東南角,那是一片範圍不是很大的貧民區,那裡曾經也是北陵城的繁華之地,只是後來居住在此的某些富人家道中落,一些還未顯現頹勢的家族便慢慢的疏遠開來,搬離了此地,留下來的也就都剩下了窮人,當留在此地的窮人逐漸因為共同的通病和特性隱隱成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後,當北陵城內的窮人越來越多的被吸引到了這裡時,原來窮,也是可以產生吸虹效應的。

懶、墮、惰、貪...像瘟疫一樣在這個不大的圈子裡面肆意的傳播,沒有什麼藥可以治療這場瘟疫。

窮人,像螻蟻一樣生活在天地之間,雖然他們存在過,但是在任何時候,他們又都是一群最容易被人遺忘的人。

即便是對於窮人們自己來說,他們閒餘之際最喜歡談論的、最在乎的還是那些身份顯赫,家境殷實的人,有錢人和有權人的故事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他們很少談及自己,似乎連自己也快將自己遺忘了。

東萊巷的巷尾有一家民房,房子的主人一家被人五花大綁綁在院子的中間,一家三口眼中透著恐懼的目光,男主人的嘴角滲著鮮血一直留到了下巴,他們的嘴都沒有被封住,但是三人都出奇的安靜,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坐在屋內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少年坐在一張長凳上,凳子的旁邊有一柄劍,劍上刻有三個字,“風凌劍”!

少年的對面坐著一少女,少女一身黑色素服,肩窄如削,腰細如束。

“師姐...”少年開口道。“你背上的傷真是冷天星所為?”

少女沒有回答少年,反問道:“你來北陵城做什麼?”

“師姐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畢竟是我先問你的,凡是還是要講個先來後到吧。”少年淡淡道。

少女笑了笑,道:“也對,好吧,是冷天星傷的我。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找機會殺他,這次是我大意了。”

少年稚嫩的臉上透著少有的沉穩和老練,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師姐為什麼老是揪著冷天星不放呢?”

少女冷笑了一下,道:“師弟年紀輕輕記憶力怎麼這麼差,整個古寨誰不想殺了冷天星?除了你,哦!我差點忘了,你根本就不是古道中人。”

“師姐,做人都應該往前看的,人不能老是活在過去,我以為對過去的釋懷才是對現在生活最大的尊敬。”少年道。

“你聽說過嘉蘭的母親嗎?”少女問道。

“聽別人說過一些,傅姑姑當年是古寨最年輕的長老,如果她還在世的話應該是族長最合適的繼任者。”少年道。

“那你可知她為何未及暮春便香消隕落?”少女道。

“好像是因為冷天星始亂終棄,對嗎?”少年故意拋了個引子,然後饒有興趣的雙手抱於前胸準備仔細聆聽少女接下來的話。

“冷天星原本只是楚州一打石匠,傅姑姑下嫁與他本就讓古寨所有人難以接受,成親後傅姑姑更是將我古道烈焰劍毫無保留的傳給了他,此人生性涼薄、見風使舵、寡情薄意,傅姑姑生下嘉蘭後冷天星一點舊情不念,以傅姑姑不能為他冷家傳遞香火為由,直接拋棄了傅姑姑和尚在襁褓中的嘉蘭,遠走北陵,到了北陵城後冷天星又覓新人,那婦人倒也爭氣成親後一年直接給他生下一子,後來冷天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搭上了皇后齊家,憑著那一身見風使舵、厚顏無恥的本領竟然成了皇后的妹夫,更靠著傅姑姑傳他的烈焰劍當上了北衙禁軍都指揮使,冷天星怕北陵城內的婦人暴露他的身份,便將她滅了口。”少女道。

“所以這些事傅姑姑都知道?”少年道。“冷天星不怕古道中人暴露他的身份嗎?”

少女雙眼猩紅,眼裡滿是厭惡和恨意,道:“古道中人來自臨鏡,不屑於做這些事。”

少年道:“冷天星確實禽獸不如,不過這都是些陳年舊事,人生一世匆匆數十載,我以為還是別活得太累,多幹點有意思的事,多為自己活一活,不是嗎師姐?”

“每年三月十九是傅姑姑的忌日,你知道傅姑姑是哪一天下葬的嗎?”少女沒有理會少年,繼續問道。

“不是三月十九嗎?”少年道

少女搖了搖頭,道:“是五月初九卯時一刻,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老族長選擇這個時辰?”

“師姐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少年道。

“當然記得清楚,因為五月初九卯時一刻是冷天星的生辰。”少女咬了咬嘴唇。

“傅姑姑臨走前囑託老族長,希望老族長用古寨的絕頂醫術將自己的遺體務必儲存兩個月,一定要在冷天星生辰那一刻下葬,她要生生世世用自己的怨魂詛咒冷天星。”少女忽然變得很平靜,但饒是少年行走江湖多年,也不禁背後泛起一陣寒意,他忽然明白恨一個人恨到骨髓,即便是餐其肉、飲其血也絲毫化解不了心中的那一團怨氣。

少女道:“我們沒有資格替死去的人選擇寬恕和原諒。”

少年沉默了很久,長長的嘆息一聲,兩人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