閥閱引頸展望的櫟棣踢踢踏踏地奔過來,“五姑娘一捎來口信,姐兒就叫小的好好在這處兒等,小的這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五姑娘您來呢!”

然後請人進了去,還是先前那番的路,路過甬道,繞上曲徑通幽的遊廊,一路分花拂柳,終於又到了那玉磐軒。

這次桉小娘子大大方方地出來迎了,“聽說你來,我叫下人備好了涼飲子,滋了你最愛的酸棗。”

話著,邀她進了屋,兩人這麼對膝相坐,各自面前摞的是青花白玉盞,被日光一曬,盞中冒尖的各色糖滋便一霎五彩斑斕起來。

沈南寶挖了一口吃,是她歡喜的味道,不甚甜,帶著點酸,入喉能帶動全身一激靈。

桉小娘子也把盞壁敲得戛玉似的,一壁兒吃,一壁兒覷她。

視線沒忌諱,如芒如梭的,盡戳沈南寶的眼,她吃了幾口,不由得放了匙,“幾日不見桉姐姐就屬蓮蓬了,心眼子這麼多,往日你的颯爽去哪兒了?”

桉小娘子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短促地一笑,“這不是前頭做了錯事有愧妹妹你麼,我哪還敢那麼端著。”

然後把聲壓低了,靠近她,問:“不過……你還好麼?我方才聽我爹爹說了,你家那事都戳到了官家眼皮底下了。”

沈南寶寞然,指尖在泛涼的盞沿輕劃,“這沒法子的事,涉及官場,我不過是個小娘子罷了,做什麼不都螳臂當車麼?”

可不是。

這世道就是如此。

女人就是物件,不要她們接觸朝堂,只需要她們說個好親家,銀貨兩訖式的幫襯著族業。

桉小娘子對此分外厭惡,亦同樣無可奈何,嗐了聲,“你知道三保衚衕劉家那夫人的事麼?”

見沈南寶搖頭,桉小娘子咂了咂嘴,“那劉家的老爺名吳華,平日裡有個怪癖,好嬌柔的小娘子,更喜好那什麼‘一彎軟玉凌波小,兩瓣紅蓮落步輕’的纖小女足,所以呢,便讓家裡的夫人……拿厚布纏腳,希圖能裹出個‘官樣兒’。”

說到這處,桉小娘子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冷笑,“‘官樣兒’,說起來這還是從宮裡傳出來的,說什麼越小的腳便越美,所以這些士族大夫都紛紛效仿,把自己的夫人,通房,甚至女兒都拿來裹腳。那劉家的夫人就是這麼廢了,以前多麼爽朗了一人啊,站在巷道說話,衚衕口都能聽見她響亮的嗓門,現在呢?被那個劉老爺這麼裹,裹到後來人不下不了地了,只能成日臥著,人都還沒死呢,就一副死了模樣!結果那劉老爺不以為然,甚至平日吃酒時還頗為自豪的說一句‘醜婦幸足小邀旁人譽’!”

越說越氣,面前的膏滋被她大卸八塊的拿來洩憤,“他們就沒把我們這些女人當人!只把我們當成一副畫,一盆草,是妝點他們房屋的東西,也是他們生兒育女的器皿!”

沈南寶自有同感,“這也沒法子,就跟無可奈何花落去一般,姐姐你還好,您有您母親疼著,儘可做著你恣意的事,我不一樣,我沒有人庇護著,所以走得艱難,其實不瞞您說,我倒期盼著家道中落,這樣我就能從那吃人的地界裡掙脫出來。”

桉小娘子道聽途說過她的一些事,“我就是因此才擔憂你,咱們做女子的出路無謂一條,那就是嫁個好夫家,可好夫家哪有那麼容易找的去,別妨不得才出虎口又入狼穴,譬如你,你可想過,你家真真要是……那你怎麼辦?回到趙家,你這麼乖生的一人,日後嫁給那些個莽漢,老匹夫?別說你願意不願意,就是我來瞧著,都覺得糟蹋了。”

沈南寶說:“桉姐姐,這些,我也都想過……”

她還沒說話,桉小娘子就搶了白,“所以你想過,你怎麼打算的,我覺得那開國伯爵家不行,千萬不可以,還沒過門就這麼糟踐你,嫁過去指不定怎麼磋磨你呢,更何況他家那些汙糟貓的事……”

桉小娘子嘖然地搖起頭,“至於陳候府,更不用說,那陳小侯爺見一個愛一個的,日後你必定過得艱難,只有那蕭指揮使好些,待你是一心一意的,瞧瞧上次,在畫舫上,那麼多鶯鶯燕燕呢,那眼孔子裡就只有你一人,你挪到哪兒,他視線就追到那兒,但他名聲不太好,大家都說他是閻羅殿討命的無常……”

說起蕭逸宸,一波血潮就上了臉,衝得沈南寶頭也昏,腦也漲,只管挖著膏滋搪塞,“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你碰巧看見了他看我罷了。”

桉小娘子道不然,“我實話同你說,那日我私心,一意想著怎麼撮合你和那宋公子,所以瞧你都不曾錯眼的,也自然瞧清楚了那蕭指揮使怎麼把眼睛扎你身上的,說句不中聽的,蕭指揮使看你就跟那深山鬧饑荒的狼看肉腥一樣,眼睛都放著綠幽幽的光!”

桉小娘子說完,很贊同似的點頭,“可見吶,蕭指揮使人是壞了點,名聲是不好聽了點,但情根是深種啊!喜歡你喜歡得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