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長的聲調,箏一樣彈在沈南寶心上,她像繃緊了的弦,板著身子回頭。

廊外延伸出的小徑那頭,叢叢灌木堆砌的拐角,陳方彥站在那兒。

無數的餘暉從間隙裡穿過,錯落灑在他的身上、臉上,照得他像塊燒壞的瓷胎,斑斑駁駁,又映襯得那兩隻眼黑洞洞,窟窿似的,沈南寶只需要一眼就能驚心動魄。

她忙忙垂下眼簾,手捏緊衣衽,薄而脆的指尖一霎沒了血色。

蕭逸宸有一雙鷹隼的銳眼,可以清楚地瞧見沈南寶這些小舉動,他輕眯了眯眼,卻沒什麼動容地轉過身,朝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的陳方彥笑,“陳大人這話說得,我這不是想著陳大人一直忙碌著旱魃一事過於操勞了,所以想替官家體恤一下。”

餘光撞入沈南寶投來的驚愕目光。

蕭逸宸微捺了嘴角,雖不明白為什麼對於陳方彥,她每次都會這麼反常,但他還是附在她的耳邊解釋道:“官家才下的旨,提拔他為北庭節度使兼任北庭都護。”

不過幾月的光景罷了。

陳方彥就被授予節度使了麼?

怪不得早先同蕭逸宸說話還那麼恭敬,方才卻恁般的輕慢。

沈南寶暗暗驚訝,按捺了內心那點慌亂,順勢交疊雙手納福,“陳大人。”

這話剛撂出來,陳方彥剛剛走到廊下,衣襬繁複的雲氣紋,水浪一樣起伏在沈南寶的眼際。

前世的回憶也隨之漫上來,漫到胸口,呼吸都開始費勁了。

袖襴下的手虛虛攏起,她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就聽到陳方彥一聲,“起來罷,五姑娘不必這麼多禮。”

口吻熟稔得像認識了經久一般。

蕭逸宸不爽,面上卻沒顯露半點慍色,淺淺牽了唇角,“陳大人怎麼到這兒來了?”

陳方彥笑了笑,“前廳酒氣太重,燻得我頭昏腦漲的,就想出來走走,透一透風,沒想在這處碰到了殿帥和五姑娘……”

他這一提,視線涼涼一劃,劃到正起身的沈南寶臉上。

沈南寶恍若針扎般的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蕭逸宸自然看見了,蹙了眉,手輕輕地,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羽毛一樣的掠進沈南寶心裡。

她惶惶然抬起眸看他。

他正好在笑,嘴角寥寥的笑紋,像畫師手裡淡淡幾筆描繪的詩意山水,他無聲地道:“我在。”

沈南寶怔了怔,很快鼻發酸了起來。

是啊。

有他在。

誰都欺負不了她。

就是陳方彥都不能害他。

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可她好面子,也怕他得意,所以按捺住了哭,朝他支過去了一笑。

雖然這樣的笑又僵又硬,甚至還破壞了她漂亮的臉盤子,但那雙楚楚秋眸裡透出的依賴目光,卻看得蕭逸宸很受用,於是也都不計較那些瑕疵了,同樣的朝她回了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