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朝她一笑,“沒,我曉得二姐姐有自個兒的掂量,再則這話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說的,得找準了時機,不然也只是抱乾柴救烈火,越幫越忙罷了。”

她一向這樣‘深明大義’,沈南宛也見慣不怪,拍了拍她的手,佯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你明白就好……也幸得好,半路殺出個蕭指揮使,雖說旁人都道他是羅婆娑、是喪門星,生怕遭牽累了紛紛避之不及,但於五妹妹來說,卻是個實打實的福星吶。”

沈南寶聽出話裡的機鋒,牽了牽唇,引她坐下,“大抵是老天爺也瞧不下去我過得這麼坎坷了,便稍微使了使神力,竟讓蕭指揮使神降似的助了我一把。”

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身世淒涼那是上輩子遭的孽。

但過得慘是自個兒沒走對了路。

何況沈南宛也不覺得她過得悽慘。

回來這麼久了,那麼多次交鋒她可曾落勢了的?

橫豎都是這麼睜眼說瞎話,沈南宛也無心和她客套,幾句話的來回便告了辭,攜著雲畔自去了沉香軒。

容氏尚在廊下修剪著欹伸的枝椏,將近五月的身孕,那肚子已經隆成了小丘,稍一個側身就能在空中畫個圓滿的弧。

沈南宛行上前,接過容氏手中的剪子,“小娘前個兒才遭了那樣的事,不在屋裡歇著好生將養,跑到外頭來修枝椏做什麼,又不是沒下人指派。”

容氏瞧她捺著一雙眉,笑了笑,“你聽聽你這口氣,倒是愈發和你爹一個樣。”

沈南宛將剪子交給雲畔,轉過身托住容氏的肘彎,“這說明爹爹和我一樣,都關心著您,也都害怕母親您再出什麼事故。”

容氏和霽的一張臉瞬間緊繃了起來,她惶惶地四顧,瞧清了沒人這才轉回了頭望住沈南宛,“我是小娘,不是你母親,你且得注意著你的措辭,別沒得叫人聽了壁角傳到旁人耳朵裡去。”

容氏一向這樣,敬小慎微,從前也就罷了,但而今的彭氏已形如風雨飄搖裡的破碎山河,她卻仍是這樣,一概嚴令著自個兒和身邊的人,不許有半分錯處。

沈南宛因而心生了些慍惱,但言辭裡已經聽照了吩咐,“大娘子這次犯事驚動了殿前司,哪能還想從前那樣兩邊調停調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定定是會逼得爹爹撕破臉皮休妻的,到時家裡正妻的位置還不是得小娘您來坐?”

容氏遲遲轉過眼,“定定?事沒成就前,再小的變數那也是變數,何況大娘子又不是那個坐以待斃的人,保不齊想出什麼轍,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這事。”

沈南宛聽了這話,納罕地看了容氏半晌,最後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都說胳膊折了都要往袖子裡藏,您怎麼好端端的還外拐了?三弟弟,六弟弟,還有您自個兒的這些悶虧,您就這麼的不計較了?”

兩人說著話,一步一步往屋裡走,外頭日光正盛,透過交錯的窗欞格,映得屋內影影綽綽,容氏的一張臉也明暗不定了起來。

“怎麼不計較?我就是太計較了,所以才這麼掂量,這麼謹慎的,就怕一時失蹄到時候就是我們哭著看大娘子她們笑了!”

容氏握住沈南宛的手,“這家世的好壞實在太能影響女子的一生了,你是個伶俐的人,你也看見了,那個沈南寶這麼城府的人,使了多少手段,瞧著好像順風順水的,但臨到關頭,還不是借了別人的勢才得以僥倖的。”

沈南宛耳聽著,默然下來。

容氏見她受用,倚上引枕的當口便順水推舟似的道:“你不是說要去榮月軒探她的口風?可探出她和那蕭指揮使的關係?”

沈南宛不說話,走到桌前斟茶,白釉的瓷盞注進茶湯,零碎的茶梗在其中沉浮,她遞了一杯給容氏。

這一套行止下來,看得容氏以為她撲了個空,一壁兒接過盞,一壁兒安撫道:“早跟你說了,她那個性兒,哪能那麼輕易地被繞進去的,總歸沒問出來也就沒問出來罷,我們走到而今,也不是靠著這點話柄。”

沈南宛刮沫的動作滯了滯,溫聲道不盡然,“她心思深是心思深,但我有備而去,未免不會遇到她不防的時候。”

說著,抬起眼,迎上容氏那雙楞住的眼,盞沿的嘴角抿就了點,“再厲害的人物也有行差錯漏的時候,她也不例外。”

沈南宛笑意愈深,“我才過去的時候正巧看她捧著個精巧的玩意,見我來了立馬轉手給方官那丫頭了。”

單是這點說明不了什麼,只是叫人起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