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額外叫人細緻去查了方官一遍家世,自己都會以為是沈南寶故意插進來的人手,不然沈南寶哪能用得這麼不忌憚的。

但人到底清清白白的,也不存在那麼一說,至於報信,憑方官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清傲樣子,也不太像能夠做那起子探聽的活。

未必是有旁人?

畢竟榮月軒當初撥了那麼多的心腹過去,爾後又被盤剝乾淨放了回來,其中未必沒有沒被沈南寶策反的。

說策反,其實也抬舉了沈南寶,她是什麼人物,自己又是什麼人物,但凡有點心眼的,能掂量的,都不會反戈。

遂可能是個佔回扣的,兩相都吃那麼個便宜。

彭氏眯了眯眸,那一線光景裡含著徹骨的冷,看得白茋心尖陡然打了個突,只管伏惟下來,頭剛剛觸著地,那涼涼的,寡淡的嗓音就傳了過來。

“管她的,且等她忙活罷,你記得叫福惑緊顧著把綠葵給我撅出來,她躲了這麼經年,跟陰溝裡的耗子似的,哪能這麼一輩子不見天光的。”

衙門離沈府不算得太遠,沈南寶坐在馬車裡,看了盞茶光景的明暗往來,就聽到車把式的籲聲,打簾往外一瞧,那赫赫題有‘開封府尹’鎦金四字匾額,就著天光一曬,刺得人眼眸生疼。

清止適時置出腳凳,“五姑娘您先別急,容小的先去探一探口風。”

說是探口風,其實就是拿利市撬開衙役的嘴罷了,先前沈文倬考慮到這點,遂與了些清止好一些票子,讓清止好生對待,務必要沈南寶見人無憂。

照清止來看,這事有什麼難的,開封府尹見天多少事要辦,大到賦役、戶口,小到家長裡短,哪是能一一管顧過來的,更何況趙老倆這事雖說摸根上頂頂屬大,但究其量也不過是個雞毛蒜皮的事,哪能讓府尹側目的。

遂自信滿滿地去同衙役熱絡了起來,幾句話便轉到這題上,沒想剛剛還一臉散漫笑意的衙役登然掉了臉子。

“我還以為是你家老子犯了什麼鄰里忌諱,又是什麼娘們遭了劫擄,沒想你竟是問這事,這事由你的插嘴過問的麼?快滾一邊去罷,別臨了叫大人看見,還以為我佔著茅坑不拉屎,判我瀆職的罪過!”

清止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衙役推搡著摔了個大馬趴,一顛一顛地摸著青疼的臀回到了馬車邊。

沈南寶見他愁苦的一張臉,便知道出師不利,踩了蹬下馬車,“還是我去罷。”

誰去不都一樣麼?

清止自來就在這些地界,同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慣作養的一番松泛勁,市儈滑頭的模樣,這才能和這些沒幾個品階卻拽得跟二五八萬的衙役說上幾句,五姑娘雖說教養不在深閨,但憑那方是方、圓是圓的舉止哪裡是見識過這等場面的,這當口去,別人好聲好氣那是打眼看她的臉盤子,這要是哪個色心大氣,藉此得寸進尺揩五姑娘的油,到時候他怎麼同哥兒說。

清止心內盤算著,其實也不過翣眼的功夫,很快就支了笑道:“五姑娘,您別急,小的再去探探。”

一次不行,二次就行麼?

這又不是致學,努力就可以的。

沈南寶堅持己見,清止不好多攔,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去。

到底是京畿的開封府尹,那一階階壘出來的厚重威嚴不是尋常高門府弟能比的,沈南寶因而多了幾分矜重,對待衙役也儘量和順了語氣。

“這位官差,我想像你討教一下,昨個兒衙上是不是押了一對老倆來?是因著那鬻偽茶的事由?”

她一向漂亮,就是掩在幕籬後頭,也能瞧見那綽約的線條,當然還有那水亮的聲口,能酥到人心腸去。

大抵這些衙役的老爺們平日打交道的都是那些地痞混頭,陡然來了這麼個溫軟的姑娘,自然少不得多看幾眼,更何況那順著聲遞過來的滿荷囊的利市,看得衙役雙眼都圓了,直把聲線揉和順了來道:“小娘子問起,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事……”

他說著,咂然了一聲,雙眉擰得麻繩似的,“其實這事怎麼說,要說換做往常,也不算得什麼,總歸是扯皮的事罷了,但趙老太爺動手傷了那告發的官人,且那官人同府尹老爺有點淵源,所以這事罷,府尹老爺就放話了,說要查個水落石出。”

說是查個水落石出,其實哪裡會存公道,定定要一杆子打死了她祖父母!

沈南寶咂摸出意思,嘴角的笑意一霎凝成了冰。

她帶著幕籬,衙役沒看到她是什麼神情,只管又道:“這不,昨個兒就加了刑,要那趙老太爺鬆口說出那些個茶在哪處運送的。”